耳疾

文_楊秀建

耳疾

文_楊秀建

某部門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專題民主生活會上，牛局結合上級會議精神和部門工作實際，對生活會提出了高標準，嚴要求。牛局說領導干部要帶頭學習提高，帶頭開門納諫，帶頭亮相揭短，帶頭整改落實，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要“對作風之弊、行為之垢來一次大排查、大檢修、大掃除”，達到在思想上作風上“照鏡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目的。

牛局極富感染力的開場白，消解了領導們疑慮，打開了與會者心結，大家爭先恐后躍躍欲試。一向發言積極的朱副搶先拿起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銳器。朱副在批評之前不忘極力宣揚和充分肯定牛局帶領班子取得的巨大成績和榮譽，并對自身存在的問題帶頭深挖和剖析，聽得牛局頻頻頷首點頭，聽得與會領導神采飛揚。

可是當朱副批評牛局時，卻發生咄咄怪事，牛局耳朵竟然聽不見任何聲音。盡管朱副再三提高嗓音，牛局還是神情沮喪地搖頭說聽不見。好不容易對牛局批評完畢，朱副的喉嚨幾近嘶啞。難道牛局耳朵真的發生突發性耳聾？抑或牛局對自己批評不滿，借失聰表達無言抗議？朱副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頭皮發麻，背心透涼。

接著朱副心有余悸地批評其他幾位領導。面對朱副對自己的批評，楊副只看見朱副嘴巴一張一合，根本無法聽見任何聲音，剛才還對牛局耳朵失聰猜疑的楊副終于明白什么叫同病相憐。朱副批評牛局時，自己明明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么批評自己就聽不清了呢？楊副呆呆地看著朱副嘴巴上下翻飛，如墜云里霧里。當朱副轉而批評馬副時，楊副的耳朵立馬重新恢復靈敏聽力，會議室喝茶的“滋滋聲”都真真切切在耳邊回響。

朱副正要批評馬副時，馬副卻主動先開了腔：“朱副對牛局和楊副的批評雖然尖銳，但很中肯，很受用，為這次生活會開了個好頭，做出了榜樣，我深受啟發和教育，在此我非常誠懇地接受朱副對我的批評和幫助，不管有多么嚴厲！”

朱副為馬副的理解和寬容所打動，批評熱情重新調動起來，于是他理又直氣壯地批評起馬副。朱副說馬副工作上打不開情面，缺乏大局觀念，平日和同志們交流溝通少，深入基層一線不夠……馬副面無情地打斷朱副說：“我歡迎批評，但你能不能聲音大一點，我一個字都聽不清楚。”朱副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神情低落的馬副，幾欲中止發言。但由于其他班子成員聽得入癡入醉，況且牛局也沒有一點打斷的意思，朱副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對馬副一廂情愿地批評下去。

朱副好不容批評完在座各位領導，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氣。緊接著牛局和其他副職開始對朱副輪番批評教育。朱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但當其他領導發言時，朱副除了聽到幾句表揚自己的話，對大家先后提出的“人事工作不透明、公款接待開支過大、聽不進不同聲音”等批評意見，硬是沒有一個字聽進耳朵。

朱副批評別人的時候，懷疑別人聽不進異己聲音和逆耳忠言，才故意裝失聰，現在輪到自己，才發現原來真的什么都聽不見。每當別人批評自己的時候，耳朵總是一陣轟鳴之后似乎被無形的耳塞給嚴嚴實實地堵住。有了親身體會，朱副心里開始為失聰行為感到慶幸，“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聽不見相互批評才不至于得罪和難堪，倒不失為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

朱副偷偷掃了一眼牛局和其他副職，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講小話的講小話，個個表情輕松怡然自得，看不出專題民主生活會的肅穆和莊重，也看不出虛心接受和痛改前非的決心和勇氣，簡直跟以前淺嘗輒止的批評和大張旗鼓的表揚沒有任何區別。

信訪局聽不見上訪者的訴求，照樣攔訪截訪；城管聽不見攤販哀號，依舊窮追猛打；媒體聽不見社會呼聲，依然失聲失真；警鐘長鳴的安全生產淪為GDP的犧牲品，事故頻亮紅燈……

信訪局聽不見上訪者的訴求，照樣攔訪截訪；城管聽不見攤販哀號，依舊窮追猛打；媒體聽不見社會呼聲，依然失聲失真；警鐘長鳴的安全生產淪為GDP的犧牲品，事故頻亮紅燈……朱副由民主生活會聯想到這些集體失聰的經典范例，心里突然感到一陣欣慰，臉上流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