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怡 劉維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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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影響——來自全國縣級面板數據的證據
劉 怡 劉維剛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本文通過理論分析認為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影響由三個效應綜合決定:直接收入效應、對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通過影響經濟增長的間接收入效應。基于2002——2009年全國縣級面板數據,本文實證分析了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綜合效應和對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研究發現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的綜合效應為0.065,而替代效應為-0.073。此外,本文還考察了轉移支付的區域效應:西部縣市的綜合效應和替代效應最大。國稅與地稅并行的征稅管理體制,以及地方財權與事權的不匹配是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產生“粘蠅紙”效應的重要原因。本文結論對明晰地方支出責任和匹配財權與事權具有一定政策參考價值。
轉移支付 支出規模 自有收入 征稅努力
1994年分稅制改革重新構建了中央與地方財政關系,明確了稅收享有和征收權限劃分。由于歷史、地理和人口等特征的影響,地方政府間財政收入差異化較為嚴重。為實現地區間財力和公共服務均等化目標,我國逐步建立了比較完善的轉移支付制度。總體來看,轉移支付對地方公共服務水平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但仍存在一些待解決問題。郭慶旺和賈俊雪(2008)在省級層面發現轉移支付促進了公共醫療衛生服務的均等化,但抑制了發展;促進了公共交通基礎設施服務發展,但地區差異化加大;對教育的影響并不顯著。付文林和沈坤榮(2012)發現轉移支付對公共支出有“粘蠅紙”效應,但財力改善后呈現出偏向基礎設施支出的替代性效應。毛捷、汪德華和白重恩(2011)發現民族地區轉移支付顯著提高了民族地區公共支出水平和優化了支出結構,但并未縮小與其他地區的發展差距。
2001年所得稅分享改革之后,中央加強了對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力度。轉移支付呈現出稅收返還比重逐漸降低、均衡性轉移支付比重不斷提高的特點。以2011年為例,均衡性轉移支付、專項轉移支付和稅收返還分別占地方公共支出的19.75%、18.85%和4.08%,而在2001年其比重分別為12.22%、16.78%和17.58%。[①]轉移支付已成為我國地方公共支出的重要收入來源,對地方公共支出有直接的收入效應。公共財政理論認為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有“粘蠅紙”效應,即與收入增加對支出規模的促進效應相比較,轉移支付有更強烈效應(席恩思和泰勒,Hines和Thaler,1995;伯樂南和品卡斯,Brennan和Pincus,1996)。具體地,居民收入增加1單位,地方公共支出增加0.02——0.05個單位,而轉移支付增加1單位,公共支出增加接近甚至超過1個單位。[②]范子英和張軍(2010)根據我國轉移支付制度背景分析認為轉移支付的“粘蠅紙”效應促進了我國地方支出規模膨脹,[③]基本機制可闡釋如下:轉移支付對地方公共支出帶來直接收入效應,但我國稅權主要由中央制定,對地方稅收優惠的空間和力度都有嚴格管理,地方政府不能夠輕易減稅,因此轉移支付的“粘蠅紙”效應促進了我國地方支出規模的膨脹。范子英和張軍(2013)認為轉移支付特別是專項轉移支付促進了地方公共物品水平的提高,間接使得地方支出規模膨脹,他們認為財政供養人員膨脹也是重要原因。袁飛、陶然、徐志剛和劉明興(2008)在縣級層面發現轉移支付促進了地方財政供養人口的膨脹,從而間接影響了地方支出規模。
雖然我國稅法主要由中央政府制定,但由于我國政治績效考核等目標,地方政府間為爭取稅源往往采用稅收優惠等影響實際稅率的稅收競爭策略。同時由于稅收征管存在不對稱信息,地方企業所面臨的實際稅率和法定稅率不盡相同。因此,轉移支付對地方稅收可能產生替代效應,即“轉移支付——稅收努力——地方自有收入”的響應機制(李建軍和肖育才,2012)。李建軍和肖育才(2012)發現轉移支付對地方稅收征管效率有顯著的負向效應。根據轉移支付的內容和性質,其可歸為三大類:專項轉移支付、稅收返還和均衡性轉移支付[④]等。稅收返還是稅制改革利益權衡的制度設計,隨經濟和稅收增長其比重不斷下降。均衡性轉移支付往往是無條件轉移支付,而專項轉移支付往往對地方政府有附加條件,比如配套支出等。因此,各類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產生不同替代效應。胡祖銓、黃夏嵐和劉怡(2013)在省級面板數據下發現專項轉移支付促進了地方征稅努力,而均衡性和稅收返還有抑制效應。喬寶云、范劍勇和彭驥鳴(2006)、李永友和沈玉平(2009)也研究發現轉移支付抑制了地方征稅努力。
地方公共支出對經濟增長有重要作用,傳統財政分權理論認為地方比中央具有居民偏好和公共服務成本等方面的信息優勢,地方性公共物品由地方提供將更有效率(奧茨,Oates,1999)。公共支出及其構成對經濟增長也有重要影響,德凡拉佳、斯沃魯普和鄒恒甫(Devarajan、Swaroop和Zou,1996)研究發現生產性和福利性支出結構會影響經濟增長,過度的生產性支出反而對經濟增長有抑制效應。付文林和沈坤榮(2012)研究發現我國轉移支付對地方公共支出結構存在“粘蠅紙”效應,但同時有替代性效應,即轉移支付的增加使得地方政府更偏向于經濟建設等生產性支出。財政分權與基于政績考核下的地方競爭也是我國地方政府偏向于生產性支出的重要原因(傅勇和張晏,2007),而地方競爭又會影響到地方收入行為。因此,轉移支付對財政分權下我國地方支出規模產生間接收入效應,即“轉移支付——支出結構——經濟增長——地方支出規模”。
綜上可知,轉移支付對地方公共支出有直接和間接收入效應及替代效應。按照稅種性質,我國稅收分為地方稅、共享稅和中央稅,地方稅主要由地方稅務局征收、共享稅和中央稅主要由國稅局征收。[⑤]雖然地方政府對同級國稅局有一定影響,但其主要受上級機構垂直領導。因此,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的影響主要是對地方稅的效應。而地方稅收收入中共享稅收入占比較高,以2013為例各省份共享稅占地方稅收收入均值為32.52%,最高達53.75%。因此,稅制結構影響了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這可能是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產生“粘蠅紙”效應的一個重要原因,本文在實證部分將對此進行檢驗。
通過對相關文獻回顧,可以發現關于轉移支付對我國支出規模效應的研究皆是基于省級層面,且忽略了地方自有收入的稅收收入構成。我國公共支出規模研究的文獻中,地方支出規模有絕對和相對支出規模兩種定義。絕對支出規模指公共支出水平或者人均支出水平(范子英和張軍,2010),相對支出規模指公共支出與GDP的比值(賈俊雪、郭慶旺和張靜,Jia,Guo和Zhang, 2014;范子英和張軍,2013;郭慶旺和賈俊雪,2010等)。本文采用相對支出規模,與此對應,地方自有收入定義為地方稅收與GDP的比值。
基于2002——2009年全國縣級面板數據,本文結合我國國稅地稅并行的稅制結構特征,實證分析了轉移支付對我國縣級支出規模效應和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等,并進一步分析了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效應的區域特征。[⑥]研究發現,轉移支付的收入效應大于對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從而提高了地方支出規模。本文主要有如下兩點創新:(1)通過一個地方政府優化模型分析了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作用機制,并在縣級層面考察了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影響和對自有收入替代效應;(2)以地方稅收收入結構為視角分析了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替代效應的作用機制,并分區域探討了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及自有收入的效應。
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節通過一個簡單模型分析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的效應及作用機制;第三節介紹數據、變量選擇和模型設定,并匯報回歸結果;第四節檢驗轉移支付的作用機制及對回歸結果穩健性檢驗;第五節給出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節通過一個簡單模型分析轉移支付對公共支出規模的作用及傳導機制。按照資金來源,支持地方財政支出的收入主要分為自有收入和中央轉移支付。其中,自有收入主要由地方稅和共享稅構成。因此,地方政府的一般預算平衡式可以簡化為:

假設地方政府比較關心地方政績,其包含地方公共支出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一方面,越高的征稅努力會提高經濟體所面臨的實際稅負,故抑制經濟增長。另一方面,越高的稅收收入會直接提高地方公共支出水平,可間接促進經濟增長。因此,地方政府面臨征稅努力程度和公共支出水平的兩難問題,故可將其目標函數設定為,其中效用函數關于征稅努力和公共支出水平的一階導數分別為負和正。地方政府的優化問題可以刻畫為:

求解優化問題(2),整理可得:
(3)

對(4)全微分,整理可得:
(5)

方程(6)最右式分子第二項刻畫了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間接收入效應,表示給定公共支出,GDP增加時地方支出規模相對降低。而第一項為(5)式,故可知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通過多渠道影響地方支出規模。
在實證部分,我們將檢驗轉移支付(包括各項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的綜合效應和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即根據全國縣級面板數據分析和的正負取值情況。
(一)數據、指標與模型
1、數據說明
本文使用2002——2009年全國縣級面板數據,數據來源為《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及各省《統計年鑒》等。截止目前,財政部只公開了2009年之前縣級財政統計數據,故取截止2009年的統計數據。2001年所得稅分享改革,中央收入進一步擴大,并加強了對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力度,故在2001之前和之后的轉移支付呈現出不同特點。此外,本文還以地方稅收收入結構的視角分析轉移支付的作用機制,而所得稅分享改革使得地方稅和共享稅更加明確。因此,本文選取2001年之后數據。
2、指標選取
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是被解釋變量。本文以地方財政支出與GDP的比值度量地方支出規模。與支出規模對應,以地方稅收收入與GDP的比值刻畫自有收入。
核心解釋變量是轉移支付。為深入探討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的影響,本文分別考察轉移支付總體水平、分類轉移支付(稅收返還、專項和均衡性轉移支付)的具體效應。根據轉移支付的性質,其可劃分為專項轉移支付、稅收返還及均衡性轉移支付等。其中,均衡性轉移支付涉及過渡時期轉移支付補助、調整收入任務增加或減少補助、民族地區轉移支付補助、中小學教師工資轉移支付等,且不同年份所包含種類并不盡相同。根據《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轉移支付目錄,把各類均衡性轉移支付補助按年份加總合并為均衡性轉移支付。回歸分析中,為剔除價格或可能存在的遺漏變量問題,借鑒Jia等(2014)把轉移支付與公共支出的比值作為解釋變量。
控制變量選取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有潛在影響的變量。首先,經濟結構不僅反映了地方經濟發展水平,而且也會影響地方稅收收入結構,因此度量經濟結構的指標可作為控制變量。本文選取縣(市)相對富裕程度、第一產業與GDP比值、第二產業和GDP比值作為經濟結構的代理變量,其中相對富裕程度是指本縣(市)人均GDP與全省人均GDP的比值(胡祖銓等,2013;喬寶云等,2006)。其次,人口結構對公共支出也有重要效應。根據現有縣級人口結構數據,本文取財政供養人口、人口密度與城鎮化水平作為人口結構的代理變量。轉移支付促進了財政供養人口規模的膨脹(袁飛等,2008),同時財政供養人口直接影響財政支出,因此把財政供養人口作為控制變量(郭慶旺等,2010,2008)。一般地,公共支出具有規模效應,比如基礎設施、科學和衛生支出等。人口密度直接反映公共支出的需求程度,同時也反映出公共支出規模效應。與人口密度一樣,城鎮化水平、中小學在校人數也刻畫了地方居民對公共支出的需求(尹恒等,2011;李永友等,2009),故將城鎮化率和中小學在校人數占人口比重作為控制變量,其中用城市人口和總人口比值刻畫城鎮化率。再次,付文林和沈坤榮(2012)認為公共支出收益對公共支出有重要影響,其使用GDP和社會固定資產投資比值作為公共支出邊際收益代理變量,故本文也將采用該變量作為控制變量。最后,稅收政策對公共支出具有直接影響,借鑒付文林等(2012)分析支出規模時還將控制地方自有收入,實際上自有收入刻畫了地方宏觀稅率。
3、模型設定
由于支出規模具有慣性,本年支出易受往年支出影響。因此關于我國地方公共支出規模的研究文獻中,多使用動態面板模型,比如郭慶旺等(2010)、Jia等(2014)和付文林等(2012)等。但也有文獻使用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模型,比如郭慶旺等(2008)、范子英和張軍(2010)和尹恒等(2011)等。根據數據特征,本文嘗試了動態面板模型分析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的效應,但非常遺憾在綜合調整滯后階數與內生變量選擇后,始終不能通過過度識別檢驗。因此,本文選取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模型,并將在穩健性檢驗部分進一步探討可能存在的滯后效應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回歸模型設定如下:

(8)
(二)結果匯報
1、支出規模與自有收入效應
分別使用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模型檢驗了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效應,豪斯曼檢驗顯著拒絕隨機效應模型估計的結果,表2匯報了固定效應模型下轉移支付(包括各項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的影響。首先,我們分析轉移支付總體水平對公共支出規模的效應。從第(1)和(3)列可知,轉移支付總體水平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分別為顯著正向和負向效應。具體地,轉移支付總體水平與公共支出比重每提高1單位,地方支出規模將顯著增加0.065單位,而自有收入將顯著下降0.073單位。其次,我們分析各項轉移支付的效應。第(2)和(4)列的回歸結果顯示專項轉移支付和稅收返還對地方支出規模有顯著促進效應,而對自有收入為顯著抑制效應。均衡性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不具有顯著效應,對自有收入為顯著抑制效應。通過分別考察總體和各項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與自有收入的效應,可知轉移支付雖然對地方支出規模有促進作用,但由于對自有收入有抑制效應,轉移支付對公共支出均等化功能大打折扣。同時轉移支付對自有收入的抑制效應,表明轉移支付改變了地方自有收入的行為。根據喬寶云等(2006)、李永友等(2009)和胡祖銓等(2013),轉移支付會降低地方征稅努力,因此轉移支付對自有收入產生了抑制效應。喬寶云等、李永友等的研究沒有區別地稅和國稅,而胡祖銓等的研究在省級層面。我們將在機制檢驗部分分析縣級層面轉移支付對地方征稅努力的效應。

表2 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效應

(1)(2)(3)(4) 解釋變量地方支出規模(%GDP)自有收入(%GDP) R-方0.4810.5340.2820.285 截面數1,9021,9021,9021,902
注:括號內數值為標準誤;***,**,*分別表示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限于篇幅未匯報年份以及其他控制變量的效應。
其他控制變量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具有顯著的效應。經濟結構方面,相對富裕程度和第二產業占比對地方支出規模為顯著負向效應,也就是說相對富裕和第二產業占比較高地區,地方支出規模膨脹程度較低。而第二產業占比對自有收入有正向效應,說明第二產業較高縣市,其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從而有較高的自有收入水平。人口結構方面,財政供養和中小學生人口占比有顯著正向效應,其刻畫了公共支出需求對支出規模的正向激勵效應。人口密度和城鎮化的效應顯著程度不高,但為負向效應,即城鎮化和人口密度對公共支出規模的規模效應并不顯著。自有收入(宏觀稅率)直接影響地方公共支出,因此較高自有收入對地方支出規模有顯著正向效應。
2、轉移支付的地區效應
由于我國疆域幅員遼闊,不同地區往往有其獨享特征,故轉移支付對不同區域的縣(市)會產生不同的效應。根據各縣(市)地理區位,我們把數據樣本劃分為東北、東部、中部和西部四個區域,表3匯報了不同區域內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的效應。表3-A匯報了轉移支付總水平的效應,結果顯示其對各地區縣(市)地方支出規模皆為顯著正向效應,而對自有收入為顯著抑制效應。可以發現,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影響呈現區域效應:總水平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效應的順序為西部、東北、東部和中部,對自有收入替代效應的順序為西部、東北、中部和東部。

表3 轉移支付對不同區域地方支出規模影響

(1)(2)(3)(4)(5)(6)(7)(8) 東北地區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 解釋變量支出規模自有收入支出規模自有收入支出規模自有收入支出規模自有收入 稅收返還0.222***-0.131***0.029**-0.081***0.074***-0.061***0.297***-0.065*** (0.044)(0.015)(0.013)(0.005)(0.022)(0.012)(0.052)(0.016) 均衡性0.041*-0.078***0.014***-0.044***-0.003-0.064***0.003-0.096*** (0.022)(0.007)(0.005)(0.002)(0.006)(0.003)(0.013)(0.004) 觀測值1,1251,1253,6733,6733,8493,8495,9675,967 R-方0.7490.5890.5590.4440.7460.4290.5450.261 截面數147147474474493493788788
注:同表2。
通過表3-B中各項轉移支付對公共支出規模效應可以發現,除中部和西部地區均衡性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效應不顯著外,稅收返還、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分別存在顯著正向和負向效應。同時也呈現出區域特點:專項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效應強弱順序為西部、東北、中部和東部,對自有收入效應順序為中部、西部、東北和東部;稅收返還對支出規模效應順序為西部、東北、中部和東部,對自有收入效應順序為東北、東部、西部和中部。均衡性轉移支付對自有收入效應的順序為西部、東北、中部和東部。
總體水平下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效應順序相同,各項轉移支付的效應不盡相同,反映了各地區不同經濟結構與稅收收入構成。表4給出了四個區域各縣(市)公共支出中轉移支付比重及地方稅收占自有收入比重,可以發現四個區域中東部地區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的均值最低,而稅收返還均值最高。稅收返還是根據地方所得稅和增值稅按比例返還,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其稅收規模較大,故其稅收返還占其公共支出的比重較高。同時,其所受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較少,故此兩項轉移支付所占公共支出比重較低。對應地,西部地區稅收規模較低,其稅收返還所占公共支出比重較低。2001年所得稅分享改革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對西部地區實施轉移支付,同時均衡性轉移支付主要為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設計,故其均衡性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所占公共支出比重較高。中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則處于東部和西部地區中間。比較特殊的是東北地區,東北地區為我國重工業基地,地方稅收收入構成中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占有較高比重,故其稅收返還占公共支出比重要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由于國企改革等因素,東北地區所接受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亦較多,故其所占公共支出比重較高。通過對表4的分析,結合表3-B可以發現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占公共支出比重較低的東部地區縣(市)受此兩類轉移支付的效應較低,而占比最高的西部地區則受到最強烈的效應。

表4 轉移支付在各區域占公共支出比重與地方稅占比均值
注:數據來源為《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轉移支付與地方稅等皆為與公共支出的比值。
此外,我國并行地稅和國稅兩套征稅機構,而國稅局主要受上級機構垂直領導。因此,地方稅收收入中地稅和共享稅結構也會影響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的綜合效應。一般地,收入構成中地方稅占比越高,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越弱。表4中還列出了地方稅占其公共支出比重的均值,其大小順序與表3結果基本對應。地方稅占比較低,則更易受轉移支付影響,表3-A結果說明了這一特點。
(一)作用機制及檢驗
本節我們檢驗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產生替代效應的作用機制。地方自有收入一般由稅收收入和非稅收收入構成,而稅收收入又可分為地方稅與共享稅。由于共享稅一般由國稅局征稅,因此地方收入行為密切相關的是地方稅和非稅收收入。轉移支付對稅收收入和非稅收收入的效應應該具有一致性,即如果降低了地方稅征稅努力,則也會降低對非稅收收入的征收努力程度。囿于缺乏非稅收收入數據,本文主要通過檢驗地方征稅努力來驗證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的替代效應。也就是檢驗如下機制:轉移支付對地方稅產生替代效應,抑制地方征稅努力,從而降低地方自有收入。
借鑒胡祖銓等(2013),使用稅柄法估計地方征稅努力:(1)根據地方所征稅收的稅基估計地方潛在稅收能力;(2)把對潛在稅收能力的利用程度作為地方征稅努力的指標[⑦]。轉移支付對地方征稅努力的效應,如表5。通過表5可以發現轉移支付總水平的確降低了地方征稅努力程度,在混合效應下轉移支付總水平每提高1單位,其地方征稅努力將下降1.144單位。固定效應模型下,該效應為-0.924。同時,我們按轉移支付分項對地方征稅努力效應進行了分析。表5第(3)和(4)列結果顯示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皆抑制了地方征稅努力程度。稅收返還的效應在混合效應回歸下為-0.984,而在固定效應模型下為0.623。因此可知,專項轉移支付和均衡性轉移支付對征稅努力的負向效應強于稅收返還的正向效應,即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產生了負向替代效應。
此外,地方優化行為要求非稅收收入和地方稅收收入對轉移支付的反應是一致的,即轉移支付增加時地方政府適度降低征稅努力同時會降低非稅收收入的征收努力。表5第(5)和(6)列匯報了轉移支付對非稅收收入的效應,結果顯示轉移支付對非稅收收入的效應與對征稅努力的效應一致。從側面驗證了我國轉移支付對地方稅收收入的替代效應。

表5 轉移支付對地方征稅努力影響
注:由于2008和2009年《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中沒有稅收收入的分類目錄,故該結果以2002——2007年數據所得;非稅收收入為2007年截面數據;同表2。
在我國現行政府間財政關系下,地方轉移支付的資金來源主要為國稅和共享稅中央所享部分。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共享稅和轉移支付呈正相關,即地方共享稅收收入提高意味著中央擁有更多可用于轉移支付的稅收收入。由于轉移支付對共享稅很難有直接經濟關系,故不宜通過回歸分析轉移支付和共享稅的關系。我們僅從數據特征出發,發現轉移支付與地方所享共享稅正相關,協相關系數為0.32。綜上,我們認為轉移支付主要對地方所征收的地方稅產生了替代效應,而地方稅僅占地方自有收入的一部分,故轉移支付對我國地方稅收的替代效應不同于傳統“粘蠅紙”效應。
(二)穩健性檢驗
1、平衡面板數據
由于數據缺失,我們剔除了有變量缺失的樣本。因此,表2所匯報結果是基于非平衡樣本數據所得。若樣本非平衡性程度較高,使用固定效應模型的估計結果可能會出現偏差,故需要對樣本數據的非平衡性進行穩健檢驗。我們使用混合效應回歸和去掉數據中非平衡的樣本重新整理為一個平衡子樣本重新估計表2。[⑧]結果顯示與表2相比,平衡子樣本下轉移支付總水平及各項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的效應并沒有發生方向性變化,即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為正向激勵效應,對自有收入有負向抑制效應。
2、滯后效應
雖然本文嘗試動態面板分析時不能通過過度識別檢驗,但若不考慮過度識別問題,系統GMM和差分GMM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同表2基本一致[⑨]。為解決由于支出滯后效應可能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對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做遞延平滑,以下一年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可有效消除因反向因果效應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將模型(7)和(8)中被解釋變量重新定義為和,分別表示遞延加權平均和遞延一年。重新估計模型(7)和(8),回歸結果如表6。

表6 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遞延平滑的穩健性檢驗
注:同表2。
表6結果顯示轉移支付總水平對地方支出規模和自有收入效應與表2基本一致。專項轉移支付、稅收返還和均衡性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和地方支出的效應也皆未發生方向性變化。也就是說,表2回歸結果是穩健的。此外,根據劉怡和劉維剛(2014)對地方征稅努力指標重新選取對作用機制進行了穩健性檢驗,選取地方稅和第一、三產業的比值作為新的征稅努力指標,重新回歸表5,結果基本一致。限于篇幅,不再匯報。
本文根據我國轉移支付制度及地方稅收收入構成,基于2002——2009年全國縣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自有收入的效應及作用機制。主要有如下結論:
首先,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具有顯著正向激勵效應。也就是說財政分權下的轉移支付制度提高了地方的公共支出規模,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地區間財力均等化和公共服務均等化。其次,轉移支付對地方自有收入有顯著抑制效應。在我國稅制結構下,地方政府只能在地方稅調整征稅努力,因此轉移支付對地方稅收的替代效應有限。故綜合轉移支付的收入效應,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產生了“粘蠅紙”效應。該結論深化了范子英和張軍(2010,2013)的對地方支出規模的研究。再次,轉移支付對地方支出規模呈現出不同效應,對依賴轉移支付較強的西部地區縣(市)的支出規模激勵效應、自有收入替代效應都最為強烈。而轉移支付相對較少的中東部地區縣(市)的效應相對較弱。
本文研究并不涉及到我國公共支出績效的評價[⑩],旨在分析轉移支付對地方政府收入行為影響,以及對地方支出規模的綜合效應。本文結論有較強的政策含義:(1)應進一步完善轉移支付制度,提高均衡性轉移支付的比重,相對減少專項轉移支付。(2)提高地方稅收收入,實現財權和事權相匹配。特別是提高共享稅收收入,減少轉移支付對地方收入和支出行為改變所產生的效率損失。(3)加強稅收征管法治建設,降低地方政府實際稅率的調整空間,弱化轉移支付對地方稅收收入的替代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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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
[①]根據《中國財政統計年鑒》相關數據整理。
[②] Hines和Thaler(1995)綜述了“粘蠅紙”效應的一系列研究,可參見他們的工作。
[③]范子英(2011)總結了產生“粘蠅紙”效應的五種解釋,主要包含稅收額外損失、財政幻覺、中位人投票理論、政府行為和利益集團等五個方面。這些解釋主要基于西方政治和財政制度背景,所以不能簡單套用這些理論來解釋我國轉移支付對支出規模的效應。
[④]均衡性轉移支付包含調整工資轉移支付、農村稅費改革等,指標設定部分予以詳細說明。
[⑤]實際操作中國稅和地稅互為代征,比如地方稅務局代征個人所得稅。國稅局也會為地稅局代征部分稅種,比如2015年1月起北京國稅代征屬地方稅種的城市維護建設稅、教育費附加和地方教育附加等。
[⑥]根據我國區域劃分,東北地區包含吉林、遼寧和黑龍江;東部地區包含河北、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中部地區包含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
[⑦]潛在征稅努力回歸方程中,被解釋變量為第一、三產業增加值和城鎮職工工資總額及年份虛擬變量。限于篇幅,不再給出具體回歸過程與結果,備索。
[⑧]限于篇幅未匯報結果,備索。
[⑨]限于篇幅這里不再匯報,備索。
[⑩]關于我國公共支出效率研究較多,代表性的研究可參見陳詩一和張軍(2008)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