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而生——?六十感懷

朱華賢

小時候，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人，總覺得他已經很老很老。青年時，讀毛澤東在吳玉章六十大壽上的賀詞，覺得六十歲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年齡。到了六十歲，一定德高望重，令人敬畏，所以連毛主席都要為他祝壽。誰知，一不留神，自己都到了六十歲。坊間，有個俏皮說法，叫“德高望重，老態龍鐘”。而我，既無“德高望重”的威儀，也無“老態龍鐘”的感覺，世界怎么啦？我，有時想想，好像做人都沒有好好做過，仿佛許多事情還剛剛開頭。轉而再想，確實應該屬于過來的老人了。在我的同事中，幾個有我這樣的經歷：吃過草，跳過忠字舞，以“工農兵學員”身份讀的師范？

六十歲，算不算老？內心也許會說，不是剛剛退休么？退休不過是生活另起一行。照照鏡子：頭發還是黑的多，臉上皺紋也還好，肌膚下垂不明顯;再一想，白酒能喝六七兩，爬山比有些小青年還快，老

什么呀？

是的，如今有些剛退休的，盡管早已當了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但看上去確實不老，如果注意保養和鍛煉，比實際年齡要小許多;有些手持敬老卡乘車的乘客，常常被司機懷疑。看來，早先的花甲之年與現在的花甲之年，不能同日而語啊。但是，花甲就是花甲！年齡決不會饒過一個人，歲月也不會欺騙自己。許多事情，許多方面，自己心里最亮堂。比如一大早就醒了，而且再也不想睡了;比如對小青年的新花樣，理智上認同和理解，可感情上總有點排斥;比如越來越局限于看中央新聞，對其他雜七雜八的娛樂節目基本不感興趣;比如對于網上支付、網絡購票等總有點不放心……這是不是老的癥狀呢？自己不覺老，可在許多小青年眼里，已經老得掐也掐不進了。他們遠遠看見，能躲避就要躲避，生怕你諄諄教導。

刻意裝嫩和刻意扮老，都不是健康的心理。不服老是不現實的。老就是老，六十歲的人，頂峰大多過去，走的就是下坡路。六十歲想做四十來歲的事，叫不識相;做二十來歲的事，叫頭腦發熱。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壯心可以有，可壯舉不能有。

六十歲是年齡的轉折，站在這個拐角的人要想想離平均壽命的距離，要想想有品質的生活還有幾何，再想想這幾年該干什么，不干什么。以八十歲的平均壽命來算，六十歲的人，有品質的生活大概在十五年左右。365乘以15等于多少？5475天啊！一個日出日落，不就是太陽劃一條弧線嘛。自然，每個人都想超過平均數，可平均數是大家活出來的，超不過的也很多啊。就看在你積極鍛煉、十分保重身體、遺傳基因優良的份上，閻羅王格外開恩，有品質的生活再給你延長五年，那也不過7300天。

十五年光陰快不快？十五年有多久？你只要回頭比照一下，想想十五年前的事，還在眼前吧，包括許多細節。就是三十年前的事，是不是都歷歷在目？以我自己為例，十五年前，我在人民路大樟樹旁的教科所里，編《蕭山教育》雜志，翻天覆地弄那幾篇所謂的文章，還搞什么開題論證啊，結題評估啊。三十年前，我在玉環高中教語文，當班主任，那個三樓靠東的教室里，和一大幫十七八歲小青年在一起。有一個愛好文學卻數理化較差的學生同我關系很鐵，我現在常常想起，不知他境況如何，在干什么工作。就是四十年前的事，也好像就在昨天。1975年，我們這幫年紀相差十多歲的人，在壓湖山上一幢大樓里，讀師范，在批林批孔，在看大字報。三十年、四十年都是過眼云煙，你說，十五年，不就是白駒過隙嗎？這估計的十五年有品質的生活，該怎么過？也許就是考驗我們每一個人最后的智慧。

時間是無限的，但給一個人的，又是相當短暫的。對這可能有品質的十五年，刻意安排、精心規劃是自找麻煩，一規劃一安排，倘不能如愿，豈不受罪？但總的主題應當明確。我想給自己確定這樣的主題：自由、隨心、多變。在此基礎上，盡量做到充實，有所作為。

向死而生，這個詞不時能見到。它自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聽起來過于殘酷，有背水一戰的壯烈。死畢竟絕大多數人都畏懼。我覺得還是用“向老而生”比較溫柔一些。老與死存在著一段距離，可以有個

緩沖。

（作者單位：浙江杭州市蕭山區教育局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