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俐欣
[摘要]隨著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發生的巨大變化,底層文學作為一種表現底層、代表底層利益的文學形式,其創作也在發生變化。當代作家范小青始終關注底層人物的生存世相,其《城鄉簡史》和《南來北往誰是客》的創作變化,折射出了近年來我國底層文學創作的變化:從精英話語轉向底層發聲,從城市夢的探尋轉向烏托邦的幻滅,從直面苦難轉向人性追問。范小青的小說常運用巧合、懸念、象征等寫作技巧,但戲劇化的故事情節在增強小說可讀性的同時,也削弱了故事的真實性。因此,底層作家們雖然在主體多樣性方面得到了延伸和拓展,但仍然面臨著如何真正為底層代言的困境。所以,如何在保持小說藝術性的同時,更為真實地為底層代言,正在成為作家們必須思考的問題。顯然,只有把握好藝術與真實各自的度,正確處理二者的關系,才能促進當代底層文學創作更好地發展。
[關鍵詞]底層文學;范小青;藝術性;真實性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9-3729.2015.04.016
底層文學是新世紀以來逐漸進入大眾視野的新的文學形式,關于底層文學的概念,李云雷認為:“底層文學是一種表現底層、代表底層利益的文學形式。它描寫底層人的生活狀態,代表底層人發出聲音。”[1]這一表述得到大部分學者的認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此同時,底層文學作為一種反映受壓抑的下層群體生存狀態的文學形式,其創作內容與特色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目前,學界關于底層文學的研究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對底層文學作家(如賈平凹、閻連科、劉慶邦、方方、陳應松、羅偉章、曹征路、遲子建等)作品的研究,主要解析作品的思想主旨、敘事手法、人物形象等;二是對底層發聲的研究,討論底層發聲的可能性,以及知識分子如何代替底層發聲,如南帆[2]認為,底層無法自我表述,又無法理解精英話語,因而成功的底層經驗表述應該來自知識分子與底層的對話;三是對底層苦難書寫的研究,重在探討以何種方式來表現底層的苦難,如洪治綱[3]認為,底層作家在敘寫底層生存的苦難時,缺乏必要的敘事節制和獨特有效的理性思考。本文擬以范小青的《城鄉簡史》和《南來北往誰是客》為樣本分析其差異,探究底層文學創作的變化與困境。
一、底層文學創作的變化
范小青是當代文壇一位筆耕不輟的作家,其小說《城鄉簡史》(發表于《山花》2006年第1期)和《南來北往誰是客》(發表于《人民文學》2014年第9期)是近年來底層文學的佳作。在這兩部小說中,作家范小青都關注了底層小人物的命運,以細膩、深刻的筆觸對他們給予了人道主義關懷,在文壇引發了不小的反響。《城鄉簡史》通過城鄉間的鮮明對比,反映出了城鄉底層人物在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的巨大差距,引起了文壇的強烈關注,并獲得了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南來北往誰是客》則記錄了城市底層人物的生存困境。兩部小說同樣是書寫底層人物的命運,但其間范小青的創作已有了明顯的變化。而范小青底層文學創作的變化折射了我國文壇近年來底層文學創作的變化,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從精英話語轉向底層發聲
關于底層文學的創作,作家們習慣于站在知識分子的精英立場,用俯視的姿態對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態進行觀照。例如,賈平凹創作的《高興》,書寫了農民劉高興進城拾荒的故事,盡管劉高興在城市中艱難地生存著,但他依舊誠實善良、積極樂觀。賈平凹似乎表達了這樣一種觀念:快樂與貧困無關,即使生存不易,精神世界也不能貧瘠。[4]再如遲子建創作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描寫了一位去烏塘排解喪夫之痛的女性,“我”在目睹了烏塘人更大的悲痛之后,產生了悲天憫人的情懷,在化解自身傷痛的同時表達了對底層人物的深切關懷。[5]此外,還有王安憶創作的《民工劉建華》、羅偉章創作的《大嫂謠》、孫惠芬創作的《歇馬山莊的兩個女人》等。這類底層文學創作的共同之處在于,具有普世情懷的作家們,憑借自己對時代生活的把握,關懷、同情底層人物的生活狀態,并力圖以文學的方式將其反映出來。
范小青的《城鄉簡史》更是此類作品中的佳作。《城鄉簡史》以一個賬本為紐帶,連接了城鄉兩個家庭的生活,通過強烈的城鄉對比,書寫出農村人對城市生活的好奇與向往。在敘事手法上,《城鄉簡史》使用了第三人稱,以“他看”的目光書寫故事。作品中,城里人自清家中積書成患,在捐書時錯將一個賬本隨其他書籍寄到了貧困小學,最終分配到了王才家。王才對賬本中折射出的城市生活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決心成為城里人。經過長途跋涉后,王才終于帶領全家人在自清所在的小區車庫里過上了城里的生活。在范小青筆下,敘事者與人物之間是一種觀看與被觀看、審視與被審視的關系。自清、王才、賬本處于被認識,被訴說的狀態,而敘事者既能看到自清的日常生活,又能目睹到王才一家的一舉一動。范小青將自己對城鄉關系的理解融入其中,根據人物的身份性格,感人物之所感,想人物之所想,采用雙線并行的寫作方式,一邊書寫家境富裕的自清尋找賬本的過程,一邊敘述貧困的王才一家努力成為城里人的過程,兩種聲音交替并行,為讀者呈現出了多角度、全方位的故事情節。
近年來,范小青的創作視角慢慢從俯視變為平視,力圖放下知識分子的高姿態,如同底層人物自身創作作品一樣,寫出帶有底層真實痛感的文字,真正為底層人物代言。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范小青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講述了城市房屋中介人員的工作和生活。“我”是一個房屋中介,每日尋找房源、登記房客、打掃衛生,過著忙碌瑣碎的生活。小說中,“我”既是小說中的敘事者,又是主人公,“我”將自己的日常生活、心理活動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讀者面前。由于第一人稱制造出了一種自述的語言氣氛,形成了一種獨白式的敘事話語,所以該作品收到了底層人發出自己聲音的效果。
近年來,底層發聲的真實性成為影響底層文學創作的重要因素,不論是生活在底層的作家(如打工作家)的創作,還是受過系統訓練的專業作家的寫作,都在試圖展現底層人物生活的最真實一面,以期獲得社會的廣泛關注,改變底層無聲、無言、無權的弱勢狀態。范小青的創作,通過敘述視角的轉換,將專業作家的藝術水準與底層發聲的真實感結合起來,這無疑代表著底層文學創作的新方向。
2.從城市夢的探尋轉向烏托邦的幻滅
范小青始終關注底層人物的生存世相,從《城鄉簡史》到《南來北往誰是客》,最突出的創作變化是內容的深刻化。縱觀這兩部作品,作者在展現城市生活時流露出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從展現城鄉差距、向往城市的現代化生活,到揭露現代文明弊病、反思現代化進程,范小青筆下的小人物們經歷了對城市烏托邦的建構與幻滅的過程。
在《城鄉簡史》中,范小青已經敏銳地發現,展現底層人物的生存現狀并不應局限于展現他們物質生活的匱乏,而應從城鄉間的差距入手,從精神方面展現鄉下人對于城市生活的渴望,展現這群城市異鄉人的生活面貌。因此,在小說結尾,王才一家雖依然處在城市的貧困線上,依舊過著節衣縮食的日子,但他們內心仍然抱有對城市的渴望。通過《城鄉簡史》,范小青以同情的筆觸記錄了憧憬城市生活、初到城市打拼的鄉下人的生活狀況。
范小青早期的作品,在書寫底層人物苦痛時多選用質樸明快的語言風格,最大程度地淡化了對苦難的表達。比如,《城鄉簡史》中作家以詼諧的語言描繪了王才一家極其匱乏的物質生活:“他們住的車庫里,堆滿了收來的舊貨,密不透風……王才說,不熱的。……王才笑了……到底還是城里好,電扇都有得揀……要是我們不到城里來,哪里知道城里有這么好,菜場里有好多青菜葉子可以揀回來吃,都不要出錢買的。”[6]我們看到,在范小青筆下,浸透著血汗淚水的艱苦困境被寫得輕松愉悅。盡管城市里存在貧富差距,鄉下人仍舊非常渴望過上城里人的生活,城里人自清眼中的苦難卻是鄉下人王才津津樂道的幸福。知識分子對底層的同情與底層自身的幸福感所形成的強烈反差,令人深思。
然而,城市真的像鄉下人想象的那般美好嗎?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范小青通過城市中的小人物回答了這個問題。小說中,作者透過房屋租賃這一行業的亂象,折射出了城市紛繁復雜的社會弊病:黑中介亂收費、房產證明造假、房客房源審核不規范,房屋租賃的每一個環節幾乎都存在漏洞。在范小青筆下,人們一心要踏進的城市并不是理想王國,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并沒有將城市建造成為伊甸園,反而充滿了缺陷與漏洞。這也反映了范小青對現代化進程的反思。新的時代背景對文學創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不單是底層文學,打工文學、女性文學、鄉土文學等題材的作品,都不乏對現代化建設中的經濟、社會、文化、人性等問題的反思。例如,賈平凹的《秦腔》被譽為“傳統文化沒落的一曲挽歌”[7],作品以傳統家族夏家的衰落為主線,呈現出了城市建設對傳統小農經濟的沖擊,表現出對傳統的眷戀和對現代化進程的焦慮[8];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則從人際交往的角度切入,反思了當今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溝通問題。[9]而范小青意識到,由于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法制的不健全、素質教育的欠缺,城市生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衣食無憂,反而可能由于過分追逐物質生活而導致人的身心疲憊、精神異化。底層人物在追求金錢時若舍棄了責任、道德,最終可能導致整個底層群體進入艱難困境,“城市烏托邦”實則是現代人一場不可實現的美夢。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范小青拋出這樣一個問題:現代化建設給人類帶來的變化究竟是弊大于利還是利大于弊?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3.從直面苦難轉向人性追問
關于底層文學的創作,作家們往往將精力聚焦在對底層人物生活苦難的表述上。例如:劉慶邦的《神木》,描寫了一些底層人物為了金錢不擇手段,通過人為制造礦難騙取撫恤金,暴露了一些底層人物由于極端貧困而滋生的犯罪現象;孫惠芬的《民工》,描寫了農民工在城市中艱難的生存境遇,展現了家庭中女性的喪失給農民工精神帶來的巨大創傷;陳應松的《馬嘶嶺血案》,通過馬嘶嶺的一樁血案引出了由于階層矛盾造成的底層悲劇。而范小青則是通過《城鄉簡史》傳達了城市與農村之間存在的難以逾越的生活差距。相較于底層文學的其他代表性作品,近年來范小青的創作不再停留在對底層民眾苦難的表述上,而是在表現底層民眾的困窘生活之余,融入了對宏觀社會和復雜人性的深入思考。
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范小青用荒誕的手法講述了一位房客失蹤的故事,并由此引發出對個體存在價值的思考。一位房客的失蹤牽動了房東、中介、親人、同事的心,他們報警、調查、訪友均一無所獲,當所有人準備放棄時,房客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了,還帶來了輕描淡寫的失聯理由:出差地信號差。其中一段父母親尋找失蹤兒子的情節是這樣描述的:“老兩口可是對了號來入座的,這號就是一個村子一個名字一個年齡一個性別一個等等等等,反正,對上的就是他兒子。或者換一種說法,這些內容和他們的兒子全對上了。”[10](P9)
小說中,老兩口認定失蹤的房客就是自己的兒子,因為這位房客與他們兒子的所有信息都一致。但問題是,具有相同姓名、籍貫、性別、年齡的人,就一定是同一個人嗎?對于房客的身份,作者有意使其具有不確定性。老人尋找的兒子與房客是否是同一人,歸來的房客與失蹤的房客是否是同一人,均沒有在文中揭示。在這里,人的存在被符號化了,他人尋找的只是貼有此類標簽的人,而非掩蓋在標簽之下的具體的人。同樣,在該小說結尾處,“我”發現歸來的房客與之前的房客雖然信息一致,但是長相不同,顯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沒有人能夠證明“我”的判斷,或者說,也沒有人愿意追究房客身份的真實性。在南來北往的人群中,在巨大的生存壓力下,只要有人能按時交付房租,這個人究竟是誰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范小青還試圖挖掘底層民眾苦難的原因,對苦難的承受者和施害者的身份進行了探索。社會亂象的始作俑者是誰,范小青用調侃的語言透露給讀者,“我們”作為受害者的同時,也是施害者:“誰說被黑中介坑害的屌絲不值得同情,我跟誰急,可是偏偏許多‘黑中介就是由我這樣的屌絲組成的呀,親們,你們應該左右為難才是,你們應該無從下嘴才是,你們一邊同情屌絲,你們一邊痛罵‘黑中介,你們對付的是同一個我呀。”[10](P8)透過《南來北往誰是客》,范小青對弱勢群體的范圍有了新的認知:在現代化建設的進程中,千千萬萬個被底層人指責的“黑心人”,同時也是掙扎在生存線上的弱勢群體!“我”作為一名房屋中介,為了賺錢,想方設法拉房客,不在乎房客身份,只認空房源,終日在不規范的中介公司混日子,是個地地道道的“黑中介”;但“我”同時也是一位打工者,在房東與客人的夾縫中求生存,靠偷賺清潔費打牙祭,是個地地道道的“屌絲”。可見,“我”既是房屋中介亂象的參與者,又是社會底層困窘生活的承擔者。正如劉再復與林崗在《罪與文學》中談到的那樣,“我們在任何人的任何過失中都負有責任”[11]。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范小青的底層文學創作,已經由最初的表現人的物質和精神的苦難轉向了對底層民眾生活苦難原因的揭示。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商品社會中,人與人的社會關系會被物和物之間的關系所掩蓋,因而商品具有決定人的命運的神秘力量。這就是所謂的商品拜物教。這樣,就產生了所謂的“異化”現象,商品關系(包括后來的資本關系)掩蓋、決定了人與人的關系。消費主義社會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完全被物化為商品關系,愛情、婚姻都可以成為明碼標價的商品。道德、操守、真誠都成為漂浮欲海中空洞的能指,由此而衍生出都市人空虛寂寞的情感特征。”[12]也就是說,在消費主義社會中,人類對商品的追逐最終會導致人性的異化。在《南來北往誰是客》中,房東、中介、房客乃至親友之間的聯系表面緊密實則疏遠。“我哥”其實是“我”的老板,“哥”只是具有靠山意義的稱呼;中介與房東具有法律意義上的合同關系,但雙方卻連對方身份都沒有核實過;維系人與人關系的是房屋、金錢,作者對這種只認錢不認人的現實的揭示,正是對現實社會精神狀態的無情揭露和諷刺。
美國著名思想家馬爾庫塞認為,在商品經濟社會里,社會的主體成為了“單向度的人”。[13]即是說,隨著市場經濟的迅速發展,消費主義成為占據社會主流的價值觀,科學技術全面控制了人,使人們失去了原本應該具有的對社會的批判性和否定性,人成為單向度的人。生產力的發展為人們創造了普遍舒適、富裕和繁榮的物質生活,人們追求所謂“高品質”的生活方式,卻忽略了人類本可以創造的多元生活方式。《城鄉簡史》中的王才一家,在城市中
拾廢品、住車庫、吃菜葉,真的比家鄉的生活舒適嗎?答案恐怕值得商榷。現代化建設在創造大量物質財富的同時,也為不合理欲望的滋生提供了土壤。當成功被從金錢、權利的角度定義時,人類真實的發展需求也就被遮蔽了。
二、底層文學創作的困境
范小青的底層文學創作,不論是故事思想的深刻性還是小說敘事的技巧性,都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對于底層文學的準確把握、對于生活變化的敏銳感知,能夠代表當下底層文學創作的最高水平。即便范小青的底層文學創作已然十分成熟,但我們依舊能夠從她的作品中窺見底層文學創作的困境。
范小青常運用巧合、懸念、象征等寫作技巧,事實上,這些藝術手法在大大增強小說可讀性的同時,也削弱了故事的真實性。城里人的一個賬本對鄉下人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一個賬本能否改變底層民眾的生活方式,值得商榷。誠然,藝術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作為為底層發聲的底層文學,其戲劇化的故事情節能否真正代表底層人物真實的生活狀態呢?在《城鄉簡史》中,王才對于城市生活的向往和熱愛顯得極為虔誠,即便住在車庫里,吃撿來的菜葉也甘之如飴;在《高興》中,劉高興在城市里以收廢品為生,面對拮據的生活,面對與城里人生活條件的巨大差異,仍然保持樂觀的心態,終日樂呵呵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那么,事實真的如此嗎?農民工進入城市后,在看到城市現代化的建設與高水平的生活條件時,真的會滿足于自己在生活條件上那一丁點兒的改變嗎?在人的欲望的驅使下,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作家們似乎想要傳遞一種積極的心態,激勵人們在逆境中依舊保持對生活的信心,但正是作家們這種知識分子式的言說,使得小說的敘事帶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態,也使得精英作家筆下的底層人物總是與現實中的底層隔著一段距離。
令人欣慰的是,精英作家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范小青的創作也正在完成從俯視到平視的轉變。在底層文學的創作上,精英作家與具有底層經歷的打工作家們在寫作風格上呈現出了合流的趨勢。精英作家們汲取了打工作家帶有自身痛感的書寫經驗,放下了高姿態,要為底層人物真正代言。然而,作家并不是底層民眾,當作家模仿底層人物的聲音和視角時,勢必會不由自主地遮蔽底層人物自身的聲音。正如范小青在展現城市底層人物生存現狀的同時,還試圖挖掘更深層次的復雜人性,這使得其筆下的底層人物無法擺脫被遮蔽、被改造、被發聲的命運。《南來北往誰是客》以房客身份的不確定性象征人的價值在金錢面前的虛無,這種晦澀的隱喻削弱了小說直面現實的力度,使得人物形象的真實性大打折扣,這也是精英作家敘事的缺陷所在。
范小青的底層文學創作,折射出了底層文學創作的現狀。作家們雖然在主題多樣性方面得到了延伸與拓展,但仍然面臨著如何真正為底層代言的困境。如何在保持小說藝術性的同時,更為真實地為底層代言,已成為當下作家們必須思考的問題。而只有恰當把握好藝術與真實各自的度,正確處理二者的關系,才能促進當代底層文學創作更好地發展。
三、結語
在經過多年的探索之后,作家們開始逐漸收起知識分子的高姿態,從平視的角度寫出帶有底層真實痛感的文字;作家對城市化進程的關注也不再停留在對城鄉之間差距的書寫,而是側重表達城市化所引發的城鄉二元的對立與矛盾;作家對底層的關注也呈現出了由關注苦難到關注復雜人性的變化。由于作家與底層民眾之間在各方面均存在一定差異,因此如何完全地、真實地去表述和反映底層,是作家們必須面對的難題。如何在保持作品較高藝術水準的同時,將底層真實的聲音表達出來,使底層無聲、無言、無權的現狀得到改善,這是當前底層文學創作面臨的新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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