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峰
在天津大爆炸期間,“burn down原則”從風靡社交媒體,到被證偽;然后遭反駁、再被證偽;也有人傳播降雨有毒;有人亂發圖片混淆視聽。這些都輕易地被“寧可信其有”的受眾抓住并廣為傳播,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網絡謠言的傳播學案例。
災難面前一向多謠言:日本海嘯的時候,引發了大陸“鹽慌”;流感頻發的時候,板藍根成了熱銷神藥。這些謠言產生于信息不對稱。人們傳播一個信息,是試圖理解這個世界,而信息一旦合乎傳播規范,立即就能以出其不意的速度蔓延開來。
假如你應對災難謠言,覺得自己尚有余力,那有可能太自信了,你要真覺得自己不好騙,如何來對付一些常識類謠言?比如“木瓜豐胸”“指甲月牙是健康晴雨表”“木耳豬血是清肺食物”…… 你總不可能一一查據吧,而一旦有所放松,謠言就有了可乘之機。
心理學家馬克·佩佐(Mark Pezzo)曾進行了一項案例研究:學生們聽說校園里有人得腦膜炎死了。故事迅速傳播開來,焦慮的學生們紛紛試圖追究事實真相:“這是真的嗎?”——腦膜炎多是細菌傳染造成的,所以具有傳染性。因此,這成為一則成功的謠言,因為它讓我們的情緒焦慮化。這個例子可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明,為什么會有謠言。
更多的心理學實驗證明,謠言更像是一種“精神口香糖”,當我們因為信息缺口而生出焦慮時,謠言就有填補信息缺口、緩解內心焦慮的作用。正如羅切斯特理工學院謠言專家尼古拉斯·迪方佐(Nicholas DiFonzo)所說,我們通過傳播信息,化解恐懼和未知。即便交流的信息是荒誕的,交流本身也能給人一種知曉事態的感覺,來平撫不安。
創造一種謠言時,人們更偏向于“消極”一面,這具有進化學上的意義。當我們面對未知的恐慌時,總會試圖去降低概率,以營造安全感。
比如,身邊的很多朋友在畢業季里面對找工作焦慮時,總是喜歡夸大他人的成就,比如“某某人簽到了年薪20萬的工作”。這種言論之所以很容易傳播,是因為人們普遍有競爭的恐懼,它是一種擴散性焦慮,像滾雪球一般被夸大。
如果我們想獲得平靜,難道不應該刻意貶低別人成功的可能性嗎?在這個例子中,我們當然可以試圖貶低他人,但人們傾向于認為那是假信息;而夸大他人,人們則會傾向于不辨真偽,在制造煙幕的同時,也可以有效激勵自己。
一則合格的謠言的特點在于表達的時候簡單明了、生動活潑,同時又讓人相信,其背后可能有復雜的背景;它可能會經常重復,形成你潛意識里的概念和偏見;它可能含有確切的日期和數字,甚至有一些晦澀的學術名詞;同樣,它可能是有證偽難度的——只是來自于“聽說”。

就謠言的形成來說,內心焦慮是普遍的原因。但在形式上,謠言可以有不同的類型。
中山大學大數據傳播實驗室曾推出一期《微信“謠言”分析報告》,結果顯示,排名靠前的謠言主題是:健康養生、疾病、金錢、人身安全、政治、政策相關、社會秩序、呼吁求救,其中以養生、食品安全等死亡焦慮為主題的謠言占55%。
這類與健康、飲食、養生相關的謠言,一般是知識類謠言。“小龍蝦有毒”“喝可樂殺精”“晚睡就會早死”等,一般都會伴隨以化學或物理名詞,看起來很嚇人,但是結論又很簡單,他們經久不息、難以證偽,人們出于身體健康的考慮,會選擇寧可相信它們。
另一種情況,就是我們所描述的重大安全事件中的謠言滋生,在這種閉環之下,與“死亡焦慮”不一樣,人們考慮的是“當下的安全感”。重大安全事件有隨機性,人們為躲在這種概率之外,愿意相信任何荒誕的謠言——當卡特里娜颶風在2005年襲擊新奧爾良時,城市被洪水淹沒,到處滋生著可怕的謠言:洪水中有鯊魚出沒!恐怖分子在防洪堤布下了炸彈!體育館里躺滿了被殺的嬰孩和成堆的尸體!
有一些謠言,也產生于我們對日常生活風險的恐懼。朋友圈經常流傳的標題:“最近有孩子的警惕了”“去酒吧喝醉,第二天腎被割走”“毒販請你吃糖”等等,時常被廣為轉發。這些言論經常產生于那些隨機分布的風險,尤其是某地真的有兒童被拐走之后,謠言馬上就跟上來。
有很多恐懼也會來自于自我的體驗,比如某些政治恐懼、對相關政策關注、就業選擇時的狀態,都很容易在具有同樣利益訴求的小團體內形成謠言。
那么,朋友圈為何成為謠言重災區呢?
在談謠言傳播的時候,我們可以以微信朋友圈為切入點。如今,炮制“雞湯”和謠言的朋友圈,確實具有相當的剖析價值。
謠言早就從過去的口口相傳時代,過渡到了今日的社會化媒體時代。不過,互聯網在提供信息傳播效率的同時,也同樣提供了更多信息甄別的工具,與微信相對比的一個社交工具,是微博。當我們剖析謠言傳播過程的時候,可以從兩者對比入手。
以馬航飛機失聯事件為例,微博和微信都產生了比較多的謠言,但微博的信息糾錯、凈化的能力得到體現;反觀微信,由于用戶多是朋友關系,因而人們更容易相信信息是真實的,“墜毀”“安全著陸”一類的信息,多是經由微信朋友圈傳遞出去的。
微博對于信息的糾錯能力主要體現為兩個方面:一是微博的開放性能讓信息得到快速更新,去偽存真,及時糾錯。一些用戶的傳謠往往得到另一些用戶的糾正、舉報,而信息的碰撞、交流則將有效信息過濾出來。二是新浪微博有比較健全的辟謠機制,它所成立的社區公約、管理委員會等具有辟謠功能,同時微博的實名制對已驗證身份的用戶給予加V標注,這一做法也能有效地遏制謠言傳播。
針對同樣的公共事件,微信的封閉性使得信息更新容易滯后,獲取的信息容易受圈子的限制,糾錯能力相對較低。另外,由于微信的信息傳播鏈是隔斷的,比較容易產生謠言。比如,對于“飛機安全著陸”的傳言,微博的轉發按鈕可以使得信息源在傳遞時得以保留,只要不刪除信息源就可以顯示傳播鏈;而微信轉發傳播以后,信息源在傳遞時是不保留的,結果,每一個信息副本都是信息源。
在真實信息有限的情況下,人們需要將更加多元化、碎片化的信息做比較,微博就是這樣一個平臺,在多元交流中人們互相存疑、糾正,容易讓謠言不攻自破,或者通過辟謠機制進行防范。微信則滯留在熟人圈子和私密空間,一旦在突發事件中有謠言發生,微信難以及時辟謠。
上述邏輯推演的結果是,越是封閉,越難判斷謠言;越是開放,謠言越能不攻自破。技術飛躍帶來謠言的加速傳播,然而也提供了有效甄別的可能性:假如你對某一則信息有所懷疑,就到最為開放的搜索引擎上去搜搜看,比如谷歌提供的時間段搜索;倘若有些信息是搜不到的,那就去知乎、果殼發問,網民UGC(用戶原創內容)的自發性參與,也在一定程度上會為你解惑。
然而,關鍵問題就在于“懷疑”。你什么時候才會覺得一則信息不靠譜?在你覺得自己有判斷能力之前,你可知自己曾經接受了多少虛假信息?你為何沒來由的怕鬼、怕蛇?你的兒童期形成了多少難以探掘的潛意識?
事實上,即便再有問題意識、反省意識,人們也不可能以對每一句話都懷疑的態度來接受信息,信息總有漏網之魚,潛意識和個體性格總是無意間形成。所以,我們能怎么辦?正確答案就是,多讀點書吧,至少知識讓人謙卑,讓你知道自己一無所知。
(本文由本刊與微思客WeThinker合作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