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風景私會

蘇禪

坐看溪水山色，靜聽鳥叫蟲鳴。

人生中總有一個時間，屬于單獨的你和單獨的風景。這風景，就可帶你超越當下“平凡”的時空。

在鳳凰古城的時候，當你被各種口音混雜叫嚷的人群往前涌著，不得不走馬觀花往前奔走，你可曾這樣想過，那一條曲折幽深的老巷子就屬于你一個人，那些印染的藍白蠟布就屬于你一個人，那講述著邊城愛情故事的沱江之水屬于你一個人……你可曾想過，安安靜靜地在沈從文的故居旁坐一個下午，只有從老巷子上空灑下的陽光，和墻角縫隙里生長的幾徑野草陪著你。

你一定這樣想過。這不是你自私，有些時候，風景就如同你心儀的女子，在某一刻只屬于你一個人，你才可以專注、安心地欣賞、表達你的溺愛，像孩子般純真與熱烈。

有年春天，去山上探望一位朋友，下山的時候我們沒有乘車，從登山古道散步。走到山腰的時候，她說，我帶你去看櫻花。這里也有櫻花？從沒聽說過啊。我很是詫異。

我跟著她，從山路的臺階向右邊拐，順著落葉松軟的山坡，往里走，再往下走。這里沒有路，經年也沒有人來，隱隱有那么一點腳步痕跡的，朋友說是她踩出的路。走了大概十幾分鐘，一片桃花源似的美景震懾了我的雙眼。大半個深山坡上都是粗大的櫻花樹，此時，正是櫻花的花事，粉色櫻花成簇成簇地擁擠在枝頭，山風吹動，漫空花瓣紛紛，場景十分唯美。我驚喜，然而深深沉溺其中。

朋友微笑著說，“這是我一個人的風景，因為山太深，基本沒有人來，我也就奢侈地擁有這片絕美的風景。”

我想起每年櫻花盛開時節，朋友總是三五吆喝相邀去武大看櫻花，每年去武漢看櫻花的人特別多。我也在這樣的隊伍中，而且是坐上40分鐘的高鐵，特意前往。有時不由感嘆，要是附近也有櫻花就好了。哪知，這絕美的風景就近在咫尺，只是如此深遠清靜，此刻，只被我所擁有。

還有朋友，在靜謐鄉間修了一座小木屋，門上掛了一副對聯：“坐看溪水山色，靜聽鳥叫蟲鳴”。房屋依山傍水，芳草萋萋的春日，風雨如磐的雨天，一個人，坐在小木屋的廊檐下，對著山，對著水，對著枝頭的鳥兒，寫詩，寫心情，一年下來，寫了厚厚的一本，那些文字是私語的，是只屬于他和那些風景的。

有一段時間，我經常一個人開車跑到偏遠的鄉野，在田埂上，面對一株花草，或成熟了的麥子，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在溪流邊，向安靜流淌的溪水喃喃自語，不覺已近黃昏。漫天大雪的寒冬，偶爾跑到靜寂的山上，陪著那些夜貓在山路上散步……那些特別的時間，帶給我的，是少有的輕松與舒暢。

不要以為你的風景一定在燈紅酒綠的都市，或是精致整潔的景區。風景的根本意義，不是分分秒秒全部暴露給游客。大多時候，風景與你的真正意義，是單獨的相處。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個風景，一個只可與你自己私會的風景。每一個人心中都攜帶著一個渴望，希望在塵世里摸爬滾打，為口糧奔波，涉過洶涌人潮，終于能與自己的風景私會。相顧無言，靜默徜徉，你和風景，風景和你，心有靈犀地融為一體……

你有理由拒絕這一美妙不可言說的事情嗎？——與風景私會的這一刻，如此真實，超越了以往的時刻。

真實的你，真實的風景，你卸去面具與脂粉，脫去戲衣與道具，與這一刻相對，忘了所有塵世的悲歡，只將自己的靈魂，坦然放在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