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池
1992年,彭水縣龍溪鎮水田村的夏昌權考上中專,但家里沒錢供他讀書。
“我們會想辦法湊齊學費。”父母安慰夏昌權。
父親去賣米,但由于老實木訥,一斤米也沒賣出去。
母親腿受了傷,拄著拐杖去借錢,卻一無所獲。
在此之前,為了不讓夏昌權輟學,家里已欠下一筆債。
最后,夏昌權狠了狠心對父母說:“我不讀書了!”
于是,夏昌權開始跟著外公學做木工。
抉擇
清晨,夏昌權在院子里做木工活。
十幾個孩子互相攙扶著,走在泥濘的小路上——這畫面夏昌權每天都看在眼里。
孩子們要到對面的水田村小學上學,徒步需要一個小時。途中還要經過一條河溝,遇到山洪暴發,孩子們就沒法過河去上學了。
看著孩子們走在如此艱難的上學路上,夏昌權便有了擔憂:這些孩子能堅持多久?
1995年7月的一天,十幾戶村民相約來到夏昌權家拜訪。
“啥子事?”夏昌權的父母有些受寵若驚。
“如今,我們村文化水平數夏昌權最高。”張大爺說。
“就是,去做木匠多可惜啊。”李叔接著說。
“孩子們上學得走一個鐘頭,娃兒那么小,要是遇上洪水……”劉嬸欲言又止。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卻都閃爍其詞,不好意思扯到正題。
原來,鄉親們想讓夏昌權辦個班,給十幾個孩子上課。這樣,孩子們既不必冒險走那么遠的路,又能繼續上學。
這意味著夏昌權要放棄當木匠。那時,當木匠一個月能賺300元錢,如果辦班上課,每月僅有七八十元的報酬。
鄉親們的要求給夏昌權出了道難題,讓他不得不面臨人生的選擇。
“讀書育人是好事,少賺點錢不要緊。”父親說。
“雖然家里缺錢,但我們支持你當老師。”母親說。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給了夏昌權極大的鼓勵。沒有太多猶豫,他就作出了選擇。
1995年9月,在夏昌權帶領下,只有十幾個孩子的學習班開課了。
責任
“夏昌權,我們一起辦學吧!”
夏昌權開辦學習班的第二年,水田村小學負責人張宗茂找到夏昌權,請他去學校教書,并將學習班的學生合并到小學讀書。
“那再好不過了!”面對昔日老師的邀請,夏昌權欣然答應。
學校畢竟比學習班正規,所以,家長們也都沒有異議。
但問題又來了,這些孩子多為留守兒童,沒人接送上下學。
“上下學的路上由我來看護。”夏昌權主動攬下了這個“活”。
于是,村民經常看到這樣一幕:河流兩岸,一個男人往來穿梭,把孩子們一個個背過河。
這一背,就是近十年。
2004年,為便于教學,夏昌權一家搬到學校附近居住。
“以后,夏老師回家不和我們一路了。”
“過河時啷個辦?”
“大雨天還來不來上課……”
幾個孩子悶悶不樂,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孩子們的憂慮很快被夏昌權知道了。
放學后,夏昌權把家比較遠的幾個孩子召集到一塊:“走,老師送你們回家。”
孩子們立刻高興得蹦了起來。
一天,大雨引發山洪,夏昌權沒法背孩子們過河。
夏昌權立馬決定:“今晚都住我家吧。”
在老師家里,孩子們有些拘束。
“孩子們,不要怕,就當是在你們自己家里。”夏昌權一改在講臺上的嚴肅形象,變成了一個慈父。
“夏老師是一位很貼心的老師。”
“他把學生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談及夏昌權,家長們都贊不絕口。
夏昌權卻說:“這些孩子的處境,就好比站在懸崖邊上,若不及時拉一把,他們的前途隨時可能葬送。所以,要有一個持之以恒的守護者。”
敬業
一輛“豪爵”牌摩托車,見證了夏昌權近20年的艱辛歷程。
在水田村小學,糧食和蔬菜、教材和學習用品,還有新來的支教老師,都是由夏昌權騎著摩托車帶進來的。
“記不清摔了多少次跤,只曉得儀表盤換了五六個了。”夏昌權笑了笑說。
如今,夏昌權在騎摩托車時,右腳后跟常常用不上力,因為他的坐骨在幾年前的一次交通事故中受了創傷。
那天,幾名學生要去縣里參加數學口算比賽。
像往常一樣,夏昌權把學生送到鎮上后,馬上又趕回村小學上課。
這時,天下起了小雨,路面越來越濕滑。
突然,車輪一滑,夏昌權連車帶人摔向路邊一個低洼處,摩托車身重重壓向他。
夏昌權忍著劇痛給家人打完電話,隨即便昏厥過去。
醒來后,夏昌權已經躺在鎮醫院的病床上了。
在鎮醫院治療了一天,夏昌權就躺不住了。
“你坐骨受傷,還有輕度腦震蕩,至少得休息一周。”醫生拒絕了夏昌權的出院要求。
“那讓我回村衛生室治療,這樣可以及時了解學生的情況。”
醫生拗不過夏昌權,只好答應讓他轉院。
回村衛生院住了一天,夏昌權又坐臥不安了:“沒人看管學生,萬一發生安全事故……”
于是,他干脆回到學校,在教室里一邊掛著藥瓶輸液,一邊給學生上課。
堅守
“嗡……”
清晨,摩托車轟鳴聲打破水田村的寧靜。
夏昌權馱著從鎮上買來的蔬菜,在山路上顛簸著,一路開進村小學。
夏昌權把買來的蔬菜搬進廚房,緊接著送妻子王家玉去地里干活。
自打從廣東回來后,王家玉的生活就被“套牢”了。
王家玉偶爾也會抱怨:“還不如打工,下了班就能休息,工資還有3000多元。”
2012年,在廣東打工的王家玉被夏昌權“騙”了回來。
“給別人打工,還不如回學校給孩子們做飯。”夏昌權在電話里對妻子說。
“那賺不到錢啷個辦?”
“每個月給你開1000元工資。再喂兩頭豬,也是一筆收入……”
王家玉想:雖然工資低點,但離家人近;而且,學校的大事小事都需要丈夫操心,他挺不容易。
王家玉回學校干了一個月,丈夫許諾的工資并沒兌現。
“說好的工資呢?”王家玉問。
“這個錢用來給學生買糧食和蔬菜了。”
“那等年末把豬賣了,用這個錢當我的工資行不?”
“養豬是為了給孩子們吃放心的肉。”事到如今,實在瞞不過去,夏昌權只得“老實交代”。
王家玉明白了:自己相當于學校食堂的義工,工資的事基本沒戲。
“我也愿意為學校這個大家庭貢獻自己的力量,可是,我們自己的孩子呢?”
面對妻子的提問,夏昌權總是心懷歉疚,無言以對。
夏昌權的孩子在讀初中,如果家里總這樣賺不到錢的話,孩子的求學路也可能陷入經濟困境。
照顧好學校這個大家庭,還是為自己的小家庭謀更好的出路?夏昌權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前者。
因為夏昌權的堅守,村里的孩子才能繼續讀書,才有了走出大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