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道家宴

何民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我有幸在青城山上吃了一頓道家宴，那可是正宗的道家素宴，由天師洞的道家廚師掌灶制作，一般是很難吃到的。一飽口福之后，終身難忘，至今想起來還口舌生津。

那年我參加了灌縣文化館舉辦的文藝創(chuàng)作學(xué)習(xí)班，地點就在青城山天師洞。創(chuàng)作班臨結(jié)束時，管創(chuàng)作班的王書記說，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聚餐，請大家吃正宗的青城山道家宴席。大家一聽，高興得手舞足蹈。那陣兒生活沒有現(xiàn)在好，即使是開會，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一般會議結(jié)束時都要吃一頓豐盛點的，稱之為聚餐。

青城山的道家宴，只是聽說過，從沒吃過。聽說只有在青城山接待外賓或是中央首長時才拿出來，一般人是很難有機會吃到的。那時候青城山、二王廟、離堆公園等景區(qū)都屬文教局管轄，都在王書記的領(lǐng)導(dǎo)之下。我們這幫文學(xué)小青年沾了王書記的光，當(dāng)了一回青城山道家宴的食客。

聚餐在天師洞。因為創(chuàng)作班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大家早早就守候在餐廳門口，一邊欣賞廊柱和門枋上的楹聯(lián)，一邊等候開飯。餐廳門枋上有一副鄭板橋的楹聯(lián)：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松根煮菜根。這副楹聯(lián)和當(dāng)下的環(huán)境、心境非常吻合。青城山是道家發(fā)祥地之一，天師洞是青城道教開山祖師張?zhí)鞄熜蘧氈兀嵃鍢虻倪@副對聯(lián)掛在此處，真是恰到好處。想張?zhí)鞄煯?dāng)年在此山中烹茗煮茶，潛心修道，恐怕要的就是這種清靜無為的生活境界吧。

道家宴擺了滿滿兩桌，十分豐盛。記得雞有“白果燉雞”，魚有“清蒸鯉魚”，肉有“川芎肘子”等，每張桌上還擺了兩瓶洞天乳酒。我們那會兒年輕，看到如此豐盛的雞呀魚呀，那個饞啊！且慢，你以為真的就是雞呀魚的，那才不是呢。道家宴全是素席，雞魚肉全是豆腐、蔬菜弄的替代品，不過那形狀做得如真的一般，味道也真是好。其實說好還不足以表達(dá)我對青城山道家素宴的稱贊，那味道應(yīng)該叫美妙，妙不可言。就說那“紅燒獅子頭”吧，那是用豆腐和青城山上的山藥煮熟后捏合成團(tuán)，下油鍋炸成金黃色，做成外酥內(nèi)嫩的“獅子頭”，淋上紅燒汁液，咬上一口，那感覺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據(jù)掌灶的道家?guī)煾抵v，他的師傅當(dāng)年就曾經(jīng)給馮玉祥、于佑任、張大干、徐悲鴻等名人做過菜，手藝非同一般。他說這話的意思是他的手藝是得了真?zhèn)鞯摹Ｎ覀儽銌査阌纸o哪些大人物做過菜，他卻笑而不答。一會陪天師洞主持過來給大家敬酒，他又忍不住壓低聲音說，我給蔣委員長做過菜。眾人大驚，繼而大笑。不管是真是假，這師傅的手藝還真不錯。

青城道家素宴的精妙之處除了舌尖上的美妙之外，更在于它的養(yǎng)生。現(xiàn)代生活中流行的藥膳，其實在道家的素宴中早有集成。如“紅燒獅子頭”中的山藥，就有健脾補肺、益胃補腎、長志安神、延年益壽的功效。如“川芎肘子”中的川芎，為本地特產(chǎn)，有活血行氣、祛風(fēng)止痛之功效。再如青城四絕之一的“白果燉雞”，其白果更是養(yǎng)生護(hù)顏、延年益壽的佳品。再加上青城山上道家?guī)煾档膫鹘y(tǒng)制作方法，青城山上的道家素宴實為上佳的養(yǎng)生之宴。

酒是洞天乳酒，此乃青城山“青城四絕”之一，俗稱“茅梨酒”，主要用產(chǎn)自青城山的獼猴桃按青城山道家傳統(tǒng)工藝釀造。此酒色如碧玉，濃似乳汁，醇香爽口，回味悠長。詩圣杜甫曾有“山瓶乳酒下青云，氣味濃香幸見分”之美譽。我不會喝酒，經(jīng)不住勸，更經(jīng)不住那濃郁醇厚的果味酒香的誘惑，竟然也和大家一樣一杯一杯又一杯，差點就酩酊大醉。好在那時年輕，身體好，總算挺住了沒現(xiàn)丑。

素宴中除了做成雞魚狀的菜品，還有不少取材于本地山上的野菜，如蕨雞苔、野山藥等，讓人既飽口福，又飽眼福。

四川人的習(xí)慣，宴席到最后都是泡菜下飯，直到現(xiàn)在，不管是在高檔酒樓還是一般餐飲，最后上的總是泡菜。在青城山，道家素宴卻是一開始就擺上了泡菜。我記得泡菜大概有四種之多，有泡豇豆、泡海椒、泡子姜、泡黃瓜。紅色、綠色、黃色搭配在一起，悅?cè)搜勰浚捜宋缚冢橐黄旁谧炖锝溃噜脏缘模悖∥腋艺f，這些泡菜是我吃過的泡菜中最好吃的，到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我還沒有吃到過比這更好吃的泡菜了，酸甜中有一股挑動味蕾和食欲的奇香。更神奇的是這些泡菜都是泡了一年兩年的老泡菜，居然咬在嘴里還脆生生的響。

道家?guī)煾到榻B說，青城道家老泡菜以青城山上出產(chǎn)的黃瓜、豇豆、水紅辣椒、蘿卜、大蒜、白菜、仔姜、良姜等為原料，經(jīng)嚴(yán)格挑選、清洗、晾曬后，放入用山泉水、精鹽、花椒等配制而成的特殊汁液中。泡菜壇子也是專門燒制的，選用的是公壇子。用此壇子泡菜可存放數(shù)年而色香味不變。泡菜壇子分公母，你聽說過嗎？你信嗎？你不信，我信，有青城山泡菜為證。

泡菜醒酒，泡菜開胃，在泡海椒泡姜的配合下，一群年輕人將一桌子素席一掃而光。

因為是道家素宴，平生只此一次，故印象特別深刻，此后就再也沒有機會品嘗了。幾十年過去了，想那做菜的道家?guī)煾翟缫堰^世，不知他的手藝是否后繼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