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凌塵

李大爺住我對門。老伴過世早，雖然平時一個人住，但他這個人性格開朗，每次遇見總是主動和我們打招呼，有時還幫我們帶帶孩子。年前的這幾天李大爺家很熱鬧，兩個兒子從外地回來了。這兩天李大爺忙了個不亦樂乎，逢人便說，我兒子回來過年了。但我發現了—個細節，李大爺的孫子和兒媳沒有回來。

都到年三十了，我實在抽不出時間回家了。只好打了個電話給父親，說今年太忙，等幾天回去。

父親嘆了口氣，等幾天不就過完年了嗎？

我說，我盡量趕回去。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氣溫雖然降了許多，但今年是個暖冬，空氣有些潮濕。我們一家圍著桌子包餃子，難得的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多。

樓道里傳來聲音，步子很慢，我以為有人來呢。我的那幫伙伴說好要串串門的。聲音在我家門口停住了，我順著貓眼看去，是李大爺。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一個人進了家。“咚”地一聲響，關門的聲音很大，要比平時重了很多。

我問妻子，怎么回事？

妻子說，李大爺的兩個兒子都走了。

不是回來過年的嘛？

你沒看見，孫子兒媳都沒有回來，妻有些生氣。

我哦了一聲，對妻子說，多包些餃子。

李大爺家很安靜，電視也沒有開。我敲了敲門，大爺問，誰？

我，大爺，您老開開門。

你誰啊？！聲音里含著一絲怨氣。

大爺，我是你對門，有件事想找你說說。

李大爺打開門，啥事？

我手里拿著一瓶酒，兩個酒杯。妻子端著餃子，六歲的兒子在后面喊，爺爺，爺爺，我們到你家過年了。

李大爺沒有想到，突然眼里就濕潤起來，然后高興地讓我們進了屋。

我收拾了一下桌子，我說大爺，今晚咱爺倆喝個痛快，平時忙，沒顧上。

李大爺說，你天天忙的，現在這日子，雖然有吃有喝，可閑不住啊，等閑下來，就老了，也沒人管了。

我知道李大爺心里有氣，就說，我們不易，您老更不容易。

李大爺說，不說了，我這有酒，也有菜。

李大爺忙著上廚房端去，他已經準備好一桌子菜了。

妻子幫著忙活，兒子很頑皮，自己去開電視。我忽然感到，這多像一家人啊。我倒上酒，大爺，今天咱爺倆好好嘮嘮。

李大爺坐下來，哎，都忙。沒成想今年你們一家陪我過年！我那兩個兒子，都上他老丈人家了。李大爺說完瞅著我。

我明白大爺的意思，看了看妻子，說，人家有人家的兒子，我們去多余。

妻子瞪了我一眼。

大爺端起酒杯，又說，你沒回老家？他知道我老家在農村。

我很愧疚地說，今年忙過勁了，明天再說吧。

李大爺若有所思，你們年輕人都不容易，拋家舍業的。

我端起杯，大爺咱不說這些了，今天我給你當兒子，多說些高興的事。

兒子也過來了，他找了個小杯子，爺爺喝酒。

好，好，喝！李大爺喝了一小口，眼淚流了出來，不知是嗆的，還是傷心，還是高興。

妻子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屋里一下子溫暖如春。

出了李大爺家，已是深夜。有零星的鞭炮響起，偶爾有煙花綻放在夜空里。今夜很美，也很溫馨。我的父母親，他們在農村老家，一定有人陪著過年。

順著窗戶向外看去，千家萬戶的燈都還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