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狼事

陳德鴻

二孩從山里回來，抱著一個后腿受傷的小狼崽，徑直來到了大旺家。

大旺剛把狼崽的兩條后腿包扎好，村長便闖了進來，有人看見二孩從山里撿條小狗，我過來瞧瞧稀罕。

大旺抱著無精打采的狼崽說，看吧，就是這個。

村長看了幾眼，剛想把手伸過去，急忙又縮了回來，這哪是狗，明明就是條小狼嘛。

二孩剛要開口，大旺咳了一聲，忙給他遞了個眼色。二孩本想套個兔子啥的，沒承想夾條狼，不忍心丟掉，就抱我這衛生所包扎來了。

嗯，是這樣啊！村長抽了幾口煙，這玩藝兒可是禍害，趕緊扔山里吧。

那哪行。二孩急了，我好不容易才逮著的。

就是，大旺附和著二孩的話說，咱還費那事干啥，到時讓它們自己來接不就得了。

村長上下打量了大旺幾眼，突然一拍大腿，我說你咋不讓我組建打狼隊呢，原來是有別的道道啊！

黃昏時，狼群逼近了村邊的這所院落。

村長瞇起眼睛，仔細數了數，對大旺說，一共才六條，我要是把打狼隊支巴起來，早把它們攆沒影了。

大旺指著站在高崗處的那條獨狼說，看到沒，那個是頭狼，正觀察這邊的情況，如果有什么危險，它只要嗥幾聲，西北邊還會有大群的狼沖過來。

村長向西北方望去，果然見許多灰色的影子在晃動，心中一緊，不吭聲了。

五條狼——兩條在前，三條在后，相隔七、八米，走走停停，已經快到院門外了。

二孩握緊老洋炮，緊張地看著大旺，要不放一炮，把它們嚇跑？

大旺搖搖頭，快把保險關上，可別走火了。

二孩的手里全是汗，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保險關上。

村長有些急了，小聲問，大旺，快想轍啊！

大旺笑笑，對村長說，快把狼崽舉起來，讓頭狼看看。

村長從房頂爬起來，把兩只前腿已纏好繃帶的狼崽，向上舉了又舉。

頭狼仰頭叫了幾聲，五條狼停了下來。

大旺說，二孩，你把狼崽放到大門外邊。

二孩愣了一下，一只手從村長手里抱過狼崽，一只手拎著老洋炮，順梯子下去，哆哆嗦嗦走到門外，把狼崽放到地上，轉身便關上院門，飛跑著爬上房，打開了老洋炮的保險。

五條狼在院外停了一會兒，隨著頭狼的一聲嗥叫，后排中間的那條狼沖出隊列，慢慢跑上前，輕輕地叼起狼崽，五條狼——兩條在前，兩條在后，叼狼崽的在中間，在頭狼的幾聲嗥叫聲中，不緊不慢地跑遠了。

二孩關好老洋炮保險，爬起身，問大旺，這幫玩藝兒搞的啥名堂？

大旺說，狼也玩戰術，進攻、撤退都有講究，決不會亂來。

村長拍了拍身上的土，說，看這架勢，這幫玩藝兒還真不好對付。

是啊。大旺說，好在它們還沒傷人，不管咋樣，咱們還是盡量別惹它們。

村長點點頭，可總這么擔驚受怕的，也不是事啊。

大旺想了一會兒，對村長說，你還得用大喇叭廣播一下，讓人們都在近處干活，盡量別上山。

第二天清早，大旺剛起床，便聽到院外幾聲低沉的狼嗥。他猶豫了一會兒，順手操起一根木棒，沖出屋。

院門外，臥著那只受傷的狼崽，它腿上的繃帶已經脫落，正用舌頭一下一下舔著流膿的后腿。不遠處，一條狼正緊緊地盯著大旺，眼睛里露出無助和乞求的光。

這條狼，就是昨天的那條頭狼。

大旺愣了片刻，扔掉木棒，出門抱起狼崽，向頭狼舉了幾下。頭狼不情愿地轉過身，跑到村邊的高崗上，長長地嗥叫一聲，戀戀不舍地隱進山林。

二孩拎著老洋炮，從家里趕了過來，咋回事？

大旺說，狼崽傷腿感染了，頭狼把它送回來，估計是想讓咱們救它。

二孩說，這么說，這些狼是相信咱們了。

大旺說，應該是。不過，這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是不是整點肉，這東西不吃素呀！

二孩撓撓頭，這山也不敢上，可上哪整呢？

大旺說，不會買點豬肉啥的。

二孩頓了一下，可這錢？

話音剛落，村長笑著走進來，只要真把山上的狼整治住了，這錢我出，還有給狼崽治療的錢。

十天后，狼崽的傷腿完全好了。天剛亮，大旺第九次站到房頂，向站在村邊高崗處的頭狼舉了舉后腿已拆去繃帶的狼崽，然后走下梯子，將歡蹦亂跳的狼崽放在門外。狼崽回過頭，深情地望了望大旺和二孩，便迎著奔來的頭狼跑去。

頭狼向大旺和二孩長嗥了幾聲，便帶著狼崽，慢慢地走向山林。

大旺對二孩說，去告訴村長，讓他用大喇叭通知一下，村民們可以正常進山了。

入冬不久的一個夜里，大旺正和二孩喝酒，忽然聽到了院外的幾聲狼嗥。

二孩一愣，好久沒聽到狼嗥了，別是狼群又回來了吧？

大旺放下酒杯，不能吧，八成是有啥事。

兩人來到門外，見那條頭狼抬起前腿，轉過身向前走了兩步，之后走回來，抬起前腿，轉過身又向前走了兩步。

二孩一頭霧水，這是啥意思？

大旺看明白了，對二孩說，快去拿手電，咱們跟它走。

幾天后，村長請大旺和二孩吃飯。村長說，多虧你倆，要不那天我非凍死不可。我也沒喝多少酒啊，咋就從摩托車上摔出去了？

大旺笑笑，其實，最該感謝的是狼。

是，是。二孩“嘿嘿”一笑，都是大旺出的損招，非讓我逮條小狼崽子，當時可費老勁了。

村長不解地看著大旺。

大旺說，我這也是在部隊時聽一個老兵講的故事才琢磨出來的，究竟靈不靈，起初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