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董建瓊,彝族,1970年生,楚雄州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當代護士》《楚雄日報》《彝族文學報》《金沙江文藝》等報刊。現供職于姚安縣人民醫院圖書室。
記得小時候的那個周末,知了在衛生院里那棵銀槐樹上“茲……茲……”叫著,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眼前的那個水塘上漂浮著粉紫的水葫蘆花。清幽深邃的水葫蘆花惹得我十分眼饞,我蹲下腰身盡量去“夠”接近塘邊的那朵……沒想,手還觸著,腳下一滑,小小的身子就掉進了水塘里。驚慌失措的我大喊“救命”,雙手拼命地向岸邊亂抓,忽然,感覺水就要淹沒頭頂的我被什么人使勁拽住了,并拼命往上提,很快我就被提上了岸。
當一身透濕的我被送回家時候,我才看清了救我的人是位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粗糙的大媽,她穿著藍色“卡嘰布”衣服。母親知道事情原委后,一再感謝她,并招呼她坐下,削蘋果給她吃。說話中,知道大媽是和母親一個老家的人,很興奮,互認老鄉,母親招呼她在我家吃飯,她說她是來看病的,遇到了我……家里還有老小,要回去做飯的,母親就說有空來坐。
幾天后,大媽拎著兩棵大白菜來給我家,說剛從菜地里拔的。母親就找了件紅色外衣給她,說雖然舊了點,但做活計可以穿。大媽眼睛亮亮的,開心地笑著收下,她知道母親也誠心認她老鄉了。那以后,大媽總是隔三岔五地送菜給我們,有時候是青白菜,有時候是土豆,青豆,有時候是豌豆,菠菜,豆尖,花菜。總之是一年四季的蔬菜,她家有什么就送什么。她的一個女兒和兩個兒子慢慢地也和我們熟悉了,經常充當送菜大使送菜給我們,還聽從自己母親的叫我母親“姨媽”,意思就是大媽拜我母親為姐妹了。過一段,母親總是找出我穿舊了的衣服褲子,連同她自己穿舊了的衣服褲子包好給大媽他們,每回她們都很高興,這些衣服是我穿嫌小了的或者母親可以換新的了,但對于家境拮據,在灰土環境里生活的他們卻很實用。
雨季,大媽家的兩個兒子去河塘水溝里摸魚蝦,稻田里捉泥鰍,有了先挑大的好的給我們。有一次,大媽叫兒子小勇給我們送三棵大白菜,剛出門,小勇發現有兩片黃葉,就拎回去對大媽說:“黃葉子能吃嗎?”然后重新換了幾棵。
大媽和我家的關系延續了十幾年,菜送了十幾年,母親后來調到了縣城醫院,路遠了,大媽家不可能再隔三岔五地給我們送菜,但總會年頭歲尾背袋米,背袋面,拿上幾段臘肉到我們縣城的家坐坐,每到這個時候,母親總是拿出幾盒餅干,豆奶粉,衣物,鞋子,甚至牛奶,或者平時就買好了的幾件新衣服給大媽,還留大媽他們在家中吃飯。
那天,大媽來到了母親家,她頭發花白了,但精神矍鑠,身子骨硬朗。冬天的太陽照耀在她的頭發上泛起絲絲光亮,母親拉著她的手,笑著說著,說著笑著,看著這一對老姐妹,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感動。這份相濡以沫的情,這份相與為親的愛啊,是永永遠遠的塵間的暖!
芬芳歲月
冬日的陽光絨毯似的包圍在自己身上,打開一份《彝族文學報》,躍入眼簾的是一篇真情文字《我心中的橄欖綠》,不禁思緒飄然。抬頭放眼,院里那棵巍峨魁梧的榕樹遮天蔽日,郁郁蔥蔥。滿目充盈濃厚綠意,我像是看見了一直在自己記憶中保存,久違了的戎疆大哥,偉。
那一年,我十八歲,滿腦子的激情爛漫,滿腦子的憧憬幻想,剛從護校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一個休息天,在好友立竹家玩,遇到了他的表哥——偉,一個25歲左右,個子高大,結實魁梧的軍人。我們很快就熟悉了,他給我們講營地的故事,我們纏著讓他教我們敬軍禮,他便抬起右手,肘部折疊成45度角,手指并攏,指向自己的太陽穴,認真地教我們。那天,我們談笑風生說了很多的話,記得他說,他還有兩年就退伍了,回老家后打算飼養豬,自謀職業,不給國家增添退伍軍人的就業壓力,我不由心生敬佩。我們約定以后經常聯系,互通書信,吃過下午飯后,我們就分別了。
當夏花燦爛的時候,偉從信封里給我寄來了一只七彩斑斕的大蝴蝶,說給愛看書的我做書簽,冬天到了的時候,他給我寄來了自己身著軍裝的照片,看著他質樸精干地站在“南疆戰神”界碑跟前的照片,我在腦海里浮現他們駐守南疆邊陲的艱苦生活,內心由衷地敬佩。有一次,我問,歌曲《我愛你,老山蘭》里的老山蘭是什么樣子,很快,他就伴隨書信文字給我寄來了一朵大大的老山蘭,和曇花有點相似。就這樣書來信往,一晃一年多過去了,我和他的感情越來越深厚,但只交流各自的情況,說好玩的話,從不越雷池半步,好像,不經意間,他撿了我這個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做妹妹,我也撿了個大便宜,不需要拜托就擁有了位憨實可靠的大哥哥。
后來我有了自己的男朋友,感覺再和偉信來書往是對自己男友的不尊重,就婉言告知偉我不能和他再聯系了,但結婚我一定請他。后來我結婚了,他身在部隊不能親臨我的婚禮就請立竹為我掛了份厚禮。
歲月流淌中,萬物更迭,世事變遷,立竹后來也結婚了,再后來她去市里競爭,在一千多名只選四名的市試驗小學教師競聘中脫穎而出,成功應聘。她去了市里,我們各忙各的,聯系少了,幾年后,聽說她工作辛苦,又忙于編寫一本教學書籍,用腦過度引起長期失眠,病休了,再后來聽說她們夫妻私下協議離婚(沒有把協議拿去民證局辦理)。立竹去了上海了,但我一直聯系不上她,更無法打聽偉的消息,而我在醫院辛苦忙碌的工作中老了容顏,磨蝕了心境,就這樣,我們這三個曾經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勞燕紛飛,各行一方。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天,波上寒煙翠。又一秋天來到了,我隨家人下鄉,來到了上關村,當年和立竹玩時她的老家,也是認識偉的地方,但立竹家因為她父親過世,家里沒人,人去屋空,房門緊瑣著一個蕭條凋敗的院落。站在空蕩肅穆的院外,依稀仿佛,我又聽見了當初我們三個人的歡聲與笑語。舉目蒼穹,茫茫滄海,今夕何夕?終明白,歲月如流,淡遠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