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裙子的約翰娜

我家后花園正對著維勒家的前門。每到夏天，我在花園里鋤草澆花的時候就會隔著花園的籬笆跟維勒夫人尤塔聊天。

尤塔是個讀過工商管理碩士的德國女性，她在大女兒路易莎出生之后，便辭職在家，如今路易莎已是個20歲的高中畢業生了。20年來，尤塔無怨無悔地在家照看三個女兒，做一個全職主婦。尤塔的丈夫平時在慕尼黑工作，每個周末才回家來，平時只有她跟三個女兒在家。

尤塔最小的女孩叫約翰娜，跟我的女兒甜甜同歲，她們倆在同一個幼兒園，小學也是同班，直到高中才分開。跟別的女孩子不同，約翰娜長得金發碧眼，但性格和行為舉止卻完全像個男孩子。她不喜歡留長發，不喜歡穿裙子，不喜歡粉色，不喜歡玩布娃娃，不喜歡芭比，也不喜歡跟女孩子一起玩耍。所以，約翰娜留著跟男孩子一樣的短發，穿著牛仔褲、夾克衫、運動鞋，懷里永遠抱著足球，吹著口哨，只跟班里的男孩子一起玩。

為此，難免有鄰居悄悄議論。

有一次，我隔著籬笆跟尤塔聊天：“中國傳統文化里認為女孩子是水做的，要柔情、文靜，說話要輕言細語的，坐要有坐姿，站要有站態，這才是淑女的表現，這才是真正的女孩子。如果自己家里的女孩子像個假小子，可能父母就會很著急，甚至會想著要改造她，讓她變得淑女些。你怎么看？”

尤塔說：“過去德國也是這樣，對淑女有個限定。今天的德國人已經不這么認為了。每個孩子的性格不同，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特點，父母最好不要去干涉或者強迫孩子接受性別限制。女孩子也可以像男孩子一樣自由自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這是她的權利，不同個性的女孩子也會有各自的魅力。父母沒有必要在她們還小的時候就加以限制或者強迫孩子像女孩子一樣生活，父母應該鼓勵孩子讓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男女是平等的，孩子的選擇也是自由的。”

我說：“也許約翰娜覺得上面有兩個姐姐，所以希望自己顯得與眾不同些，以便引起父母的重視。”

尤塔說：“很有可能。但是我們不會去在意這件事情，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她覺得跟男孩子一起生活更舒適，我們不會反對。這是她生活的權利。”

我說：“是啊。只要她自己感覺愉快就可以。”

尤塔說：“孩子怎么生活，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她愿意成為男孩子，我也不會反對，這是命運。”

就這樣，春去秋來，約翰娜依舊像個男孩子一樣。她的爸爸維勒先生回來的時候，父女兩人騎自行車去球場踢足球，爸爸摟著約翰娜像摟著自己的兒子那樣，親密無間，非常自如。

約翰娜和甜甜一樣，都是9月出生的，生日比甜甜早一個星期。在她們13歲那年，約翰娜在生日那天突然宣布：“從今天開始，我要留長發、穿裙子了。但是有一點，絕不穿姐姐的舊衣服，全部給我買新的！”

尤塔夫婦沒有驚訝，仍然是平靜地帶約翰娜去買裙子，去發廊修剪頭發。

夏天的時候，我在花園里剪草，突然一個艷麗的身影從維勒家里飛了出來，我抬頭一看，是原來“不穿裙子”的約翰娜。

只見她的金發已經留長了，飄飄灑灑，穿著艷麗的短裙和運動鞋，手里沒有了足球，變成了長笛。

13歲的約翰娜開始吹長笛了！13歲的約翰娜開始穿裙子了！尤塔還跟過去一樣，很平靜。對待女兒的變化，心里沒什么太大的起伏。

這件事情使我意識到一點，面對孩子的與眾不同，父母不要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即便孩子確實存在心理和生理上的問題，也要平靜地看待，再給孩子一些時間，看她能否自己改變。

有些孩子在童年時的行為是帶有逆反色彩的。也許就像我分析的那樣，在三姐妹當中，約翰娜認為自己不起眼，所以她故意使自己顯得特殊一些，這樣可以引起父母的重視。也許她的身體內男孩子的基因較多一些，也許她覺得自己這樣做非常酷，想顯得與眾不同。

試想，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我的家庭里，發生在中國的家庭里，會怎么樣？孩子的父母能否像約翰娜的父母那樣寬容、平靜地面對孩子的選擇和行為？

如果你的家里碰巧有個像男孩子一樣大大咧咧、喜歡瘋瘋癲癲玩耍的女孩子，不要緊張著急，也不要過多地干涉她，強迫她去做淑女。你可以鼓勵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違法就好，沒有必要一定要讓自己的女兒像個弱不禁風、嬌滴滴的公主。

畢竟時代不同了，女孩子的個性越來越突出，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喜歡布娃娃、穿粉色裙子。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他們都需要自己去體會、去實踐、去嘗試，走一段自己的路，才會發現對與錯、合適或者不合適。家長要多培養孩子的自信心，而不要打擊孩子或是迫使孩子放棄自己想做的事。

德國的家長通常把女孩兒和男孩兒同等看待，用同樣的教育方式。父母比較有耐心，在游樂場會經常看到父親鼓勵自己的女兒攀巖，讓她們蹦蹦跳跳、奔跑打鬧。

其實冒險的游戲對于男孩和女孩都是有好處的，不僅可以培養孩子的冒險精神，而且可以讓孩子鍛煉身體的協調性和靈活性。

孩子性格的形成與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都有關，家長需要掌握一些簡單的相處之道：

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在他或者她小的時候，都要盡可能地有不同的玩伴。不要依賴和固定一個小朋友，因為小孩子的擇友往往是變化多端的，年齡不一樣的時候，擇友也是不固定的。如果是女孩子，不要禁止她跟男孩子一起玩。

如果你的女兒性格比較像個男孩子，不必擔心。就像約翰娜的父母一樣，不急于過度強調孩子男性化的一面，有時候她是為了引起家長的重視才做出一些驚人之舉的。媽媽可以多抽時間陪伴她，并跟她參與一些女性的活動，刺激孩子對于自身性別的認知，比如跟媽媽玩化妝游戲、做布娃娃、做衣服、讓她給你做發型、上街購物等。如果你的女兒也喜歡球類運動，請不要拒絕她，可以跟她一起踢足球。你也可以讓孩子多玩輪滑，這能鍛煉她的意志和身體的平衡能力。

如果你的兒子性格比較內向，有時候害羞起來像個女孩子，不善于在人前表現，甚至躲避集體游戲，請不要強迫他去參加，更不能訓斥他扭扭捏捏像個女孩子，不要使用刺激和帶有侮辱性的字眼評價他。父親可以盡力去幫助兒子克服恐懼和羞澀感，跟他一起踢足球、游泳、騎自行車，鼓勵他模仿別的小朋友玩耍的方式，給他時間去培養勇氣。

（陳平？民間藝術國際組IOV中國主席，著有《蹲下來陪孩子一起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