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交往,叫協調能力也好,叫情商指數也好,如毛澤東所說: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實踐起來,袁世凱使的是奸雄手段,左宗棠是霸主手段,孟嘗君是養殖業老板手段(孟嘗君養士),李鴻章是官僚加流氣,都難以奏效。曾國藩則采用的是君子加人情味的辦法,在名聲顯赫之時仍少有人彈劾。在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他因人施交的成功。
彌補“懶下屬”的性格缺陷
李鴻章有才氣,可堪大用,但李鴻章毛病也多,他有一股傲氣,還有一股流里流氣。比如他對下屬不太尊重,每提升一人,先要將這人臭罵一頓,罵的話十分難聽,罵完了,你一回去,他給你加官進爵了。
李鴻章曾在曾國藩手下當幕僚,沒幾天,自以為學成,便離開湘軍,另組淮軍,卻屢戰屢敗,回到師傅身邊來回爐,一個多月里,李鴻章屢屢求見,曾國藩屢屢拒之。這不是耍領導脾氣,而是在琢玉。
李鴻章為人懶散。曾國藩開早飯了,他還在那打呼嚕。幾次曾打發人去喊,李應了聲,又睡回籠覺去了。一次李姍姍來遲。曾把筷子拍在桌上,說了句:“少荃,此間唯一誠字。”
后來列強環伺,李鴻章主持外交,他去向師傅問計,師傅先問:你準備使甚手法?李鴻章答道:我想,此倭要咱中華一塊土,我先應著好好好;然后我找個借口,翻過來。
曾國藩聽了,板臉對李鴻章說:少荃,此間唯一誠字。你把國家信譽透資了,那以后哪國還信任你?現在既沒有實在力量,任你如何虛強造作,洋人看得明明白白。不如推誠相見,與他平情說理,雖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過于吃虧。
對刺頭同僚:私事不理,公事“扎起”
與李鴻章不同,左宗棠十分霸氣。與之相交如果擺架子,準會搞得雞飛狗叫。
曾國藩與左宗棠有兩次較大交惡。曾國藩帶兵在江西剿洪秀全,朝廷左掣右肘,將曾國藩弄到左支右絀。恰好這時曾國藩老父過世,他卷起鋪蓋回家去了。左宗棠給曾去信一封,將曾罵了個狗血噴頭。
曾國藩要起來跟左宗棠干仗是有資格的,左宗棠此際羽翼未豐,曾國藩官更大,權力更多。他的辦法卻是,不理。1年多,曾沒去江西,也沒給左宗棠回信,將沖突降到最低。
曾國藩打下天京,天下都是頌聲。獨有左宗棠攪局。攻陷天京后,曾向朝廷奏報,悍賊都被一網打盡,還點出,偽幼主于宮中舉火自焚,左卻舉報,幼主并沒自焚,而是跑了。
如何處理?曾國藩與袁世凱不一樣。袁世凱對“刺頭”,手段多是:買,發封口費;還不行,送美女去。曾的處理照樣是,我不跟你玩。十多年,曾左不通音問。
不過,這只是在私交層面。左宗棠出兵平定新疆,曾國藩搞后勤,全力協作。反觀翁同龢與李鴻章,私人鬧矛盾,家仇都讓國恨來買單。李鴻章要發展北洋水師,翁管財政不撥軍費;甲午海戰,李鴻章說開戰不得,翁同龢偏要主戰,你吃了敗仗,還能掌權么?
曾不做偽君子,對你有氣就不來往;也不做真小人,設陷阱搞陷害,這是其人格魅力。
壓力大,找個知己吐吐槽
職場江湖,多半是說真話領導不高興;說假話群眾不高興,說痞話大家都高興,卻鮮有人說真心話。官場多抑郁癥,此是一大因。
曾國藩找到了趙烈文。趙是曾的幕僚。兩人公事之外,常常臧否人物,談些是非。
“沅浦(曾國荃)不獨有湘鄉人,且盡用屋門口周圍十余里內之人,事體安得不糟,見聞安得不陋?”他跟“外人”說弟弟“壞話”呢!
“人肉吃完,唯有虎豹犬羊之廓(郭嵩燾);地皮刮盡,但余澗溪沼沚之毛(毛鴻賓)。”郭與毛皆是巡撫,郭還跟曾國藩是湖南老鄉,兩人扯談,臧否如此生猛,也是醉了。
曾國藩被封為一等侯,趙入曾府賀喜,進門就開玩笑:“此后當稱中堂,抑稱侯爺?”曾笑說,“君勿稱猴子,可也。”
官做到高處,難得有私誼。一次,趙去找曾國藩玩,看到曾在讀《御批通鑒》,皇帝語錄何等莊嚴。沒想到書里夾了本《紅樓夢》,這可是禁書,嚴刑下來,要割腦袋的。
趙挑起《紅樓夢》,對曾說:“督署亦有私鹽邪?”曾國藩笑了,嗯,私鹽,私鹽,咱倆一起來消消炎。
這話能和外人說嗎?曾國藩找到了知心人,放開了“不足與外人道”的一面。
趙烈文并沒負曾國藩。他把這些交往說了出來,是過了保密期的。他記敘曾國藩那些事,并不存心丑化(要丑化很容易,措些貶義詞,換個敘事角度即可),一者,曾國藩人過得硬,二者曾國藩看人準。他因材施交,交際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