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梓
中央給官員“發福利”了。這次不薦書,直接出書——第四批全國干部學習培訓教材,習近平總書記作序。
既然是四,前面當然就有一、二、三。第一批教材2002年出版,當時有省市發文要求,縣處級以上官員人均一套。這個發行量,不比暢銷書弱吧。第四批會不會如此還不知道,但肯定是公開發行的。
為什么這個時候出第四批、怎么定的書目、有沒有類似魯迅“出走”教材那樣的爆點,都值得聊聊。可惜,這批教材筆者還沒有拿到手。那就先聊聊這個——有公開發行的,就有不公開發行的,官場內部出版的教材——姑且稱之為教材或者讀本吧,這類書基本要求某某都要學習,但肯定不是正式課堂用的——其實不少。
編內部教材的“講究”
先來講一個朋友真實的故事,且稱他為張生吧。
前幾年,他在某省級刊物任職。當時這個省一把手調整完不久,又恰逢科學發展觀剛寫入黨章。于是在領導授意下,由該省委政策研究室牽頭,要編一本當地科學發展的讀本,而“政研室主任是領導從外地帶來的‘大秘’”。
“說是讀本,其實就是教材。當時的要求是這本書既要梳理當地發展的亮點,又要對未來工作有指導性,要發到每個鄉鎮的。”本來這類讀本與他沒有關系,但當時領導還要求有可讀性,政研室主任從當地媒體中網羅人員,他也就與內部教材有了段“親密接觸”。
采訪、成稿階段“打省委的牌子”還比較順利,重要的是要保證“政治正確”以及一定的高度。張生說當初他聽到這個“高度”時,愣是好久沒明白什么意思。后來他們主編告訴他說,你把中央部委關于這件事的表態全部列上去就行了。
后來編輯階段那就完全是字斟句酌、十年磨一劍了。
插一句話,真有“幾年磨一劍”還“磨不出來”的——有些此類書籍從領導上任不久安排寫,可到領導調走都沒有印出來,期間不知道修改了多少稿。
張生他們編輯時,反反復復是不必說了,因為有些要求確實讓他想不到。比如,雖然這本書是書記授意寫的,他后來也給這本書作序了,但書中只要出現他名字的內容,就基本上全部刪去,有些地方實在不好刪除的,就由“主要負責同志”代替。
最后階段,當地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親自出馬審稿,采用寫黨委工作報告這類“大稿子”的方法,將整個編輯團隊封閉到一家酒店。
上午所有人集中到會議室,大家人手一本樣稿,整本書則一頁一頁投影到屏幕上,由研究室一名官員一句一句的讀,讀完一段,問大家有什么意見,有意見就提出來討論,沒意見就算過了。下午則休息。
“體制內叫有現實性”
是不是一聽內部教材,你的第一反應是上世紀出版部門翻譯出版的、僅供一定層級領導干部閱讀的蘇聯、英美等國家書籍。比如《蘇聯持不同政見者論文選譯》、《小鈴鐺》、《被開墾的處女地》。
筆者也是。那些“內部書”、“特供書”是特殊歷史時期的產物。一般說,那些書多按級別、等級分配,有的“限省軍級”,有的“限地師級”,一般人很少能讀到。后來這些書籍在普通書店都能買到。不過一名老機關官員稱,“內部書”沒有了,但是這個“傳統”則延續了下來,以前的“內部書”基本上是翻譯的國外書籍或者不便公開的專著,現在不便公開的專著也有,但更多是編輯的讀本、教材。
像張生那樣“門外漢”編書指導“專業人士”的情況還不典型。上述老機關總結經驗稱,“官場內部的讀本、教材的主要編寫者還是官場內部人員,尤其是以研究室、信息中心等下屬的事業單位居多。”
他接觸過的這類讀本、教材不下十余本,大致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黨校等機構編寫的內部教材。中央黨校就編輯了《習近平總書記十八大以來重要論述專題摘編》、《習近平關于領導干部加強黨性教育重要論述摘編》、《習近平黨校十九講》等作為學員內部學習教材。各地黨校也會編寫一些具有當地特色的教材。
另一類是組織部門等機關編寫的讀本、教材。這些書出版時間就很有“講究”了。張生他們編書是處于新領導班子布局時候,需要用這個來統一思路。老機關手里有一套經濟讀本,是該省發改委組織編寫、辦公廳下發要求學習的,那時候國務院剛好新批復了該省一個國家級實驗區,正值需要大展拳腳的時候。
從內容來看,這類讀本基本上都是思路、精神解讀類,或者案例類。官員真要系統地讀一本書很難,“實際上也少”,所以要濃縮精華,古今中外對照來寫,要提供更多的實用信息。老機關手里的經濟讀本就基本上兩三頁一個鏈接,全是外地此類情況的介紹。“官員都是有自己的思考高度,直接搞觀點灌輸未必買賬。所以案例是最直接的方式。”
為官之道類的教材古代比較多,唐太宗李世民親自寫過《帝范》,武則天為教育臣子則編了一部《臣規》,明朝大學士張居正的《帝鑒圖說》雖說是寫給明神宗萬歷皇帝看的,但在當時官場影響力不小。
現在書號限制遠沒有過去嚴,拿一個書號、正規出版對這些部門來說不是難事,為啥還要內部出呢?
老機關說,編寫這些讀本是當事人工作的一部分,有些質量還很不錯,拿去出版完全沒問題。但真要拿到出版社去,怎么定價呢?高了不合適、低了有點自貶身價。定了價還讓人感覺有牟利的嫌疑。另外有些敏感的東西或細節性的官場內容,在體制外不方便公布,但體制內卻需要挑明。“體制外叫敏感,體制內叫有現實性,有針對性”。
不可避免,極少時候這類讀本也會成為官員炫耀權力的地方。今年1月份落馬的山西忻州市委原書記董洪運,曾用“心清、身正、行廉、任賢、善謀、勤勉、敏事、懲惡、有容、忠誠”20個字編寫了一部為官教材供忻州市領導干部學習。如今他落馬,自然引來輿論前后對比,嘲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