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藝術團體分類管理體制特點及啟示

鄧澤宏　董志漢

【摘要】在分析香港藝術團體分類管理體制特點的基礎上，文章揭示了內地藝團管理體制的不足，總結香港對內地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改革的啟示。認為內地應借鑒香港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的經驗，從宏觀層面理順體制，分類管理;從中觀層面完善體系，行業自治;從微觀層面創新機制，內部優化，以此促進內地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的改革與發展。

【關鍵詞】香港 藝術團體 管理體制 特點 啟示

【中圖分類號】C931.2 ? ? ? 【文獻標識碼】A

“香港由于長期受英國殖民控制，其文化管理模式帶有中西交融的色彩。”①英國政府是文化管理“分權”觀念的倡導者，奉行競爭與市場，對藝術表演團體采取開放的分權式管理方式，藝術表演團體體制成熟，運作順利。這也造就了現如今香港較為成熟的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模式。香港對于不同類別的藝術團體有著不同的管理與運作方式，或側重于市場手段，或側重于政府手段，抑或二者兼顧。時至今日，經過香港政府、非政府部門、企業、藝術團體等多方合力，香港藝術團體的發展工作已取得了長足進步，藝術團體管理體制亦日趨成熟。

香港藝術團體分類管理體制的特點

香港藝術團體屬性不同，有的屬于政府部門重點資助并管理，有的已經市場化獨立運作，還有部分藝術團體是由香港市場主導、政府間接扶持，這三類不同性質的藝術團體各自都擁有不同的管理體制及法規政策以保障藝術團體的發展。

香港政府部門重點資助并管理的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目前香港政府重點資助并管理的主要大型藝術團體一共有9個，分別是：香港管弦樂團、香港中樂團、香港小交響樂團、香港話劇團、中英劇團、進念·二十面體、香港舞蹈團、香港芭蕾舞團、城市當代舞蹈團。這9個藝術團體主要由香港民政事務局、民政事務局轄下的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和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并管理，各類管理主體的權責邊界十分明確。

香港民政事務局主要負責對藝術團體有關的政策提出修改法例，制定相關藝術團體的發展政策，協調主要機構來共同推動和鼓勵藝術團體的發展。香港康文署則負責執行有關藝術團體發展政策，康文署分康體事務部、文化事務部，藝術團體相關的演藝場地及文娛設施都由康文署文化事務部下面的演藝科管理。藝術發展局則作為香港政府制定的資助、發展藝術機構。民政事務局會定期為藝術團體人員提供培訓機會，以培育人才，使得藝術團體內形成有效的人才培養機制。這9個大型藝術團體的資金來源于政府撥款，民政事務局每年會向政府提出撥款申請，以確定每個主要藝團每年可以享受到的資助額，藝術發展咨詢委員會就各主要藝團資助額的分配（包括經常撥款和試驗計劃撥款）向民政事務局局長提出建議。除享受經常撥款外，民政事務局還會根據主要藝團的申請建議項目、過往表現及年度財務計劃和預算，為其申請額外經常撥款。

在法規政策方面，香港完善的法律政策可以充分保障此類主要藝術團體更好發展。《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第一百四十四條明確規定：“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保持原在香港實行的對教育、醫療衛生、文化、藝術、康樂、體育、社會福利、社會工作等方面的民間團體機構的資助政策。”這使得政府在管理此類藝術團體的過程中，能受到法律法規的保護，從而創造一個有利藝術團體自由表達及創作的法律環境，來推動及鼓勵藝術團體的發展。在這樣一種體制機制的管理與保護下，香港主要藝術團體表演活動場次多，觀眾參與率非常高，藝術團體保持著良好態勢飛躍發展。

香港市場化獨立運作的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據不完全統計，香港市場化獨立運作的藝術團體，全港約有150個，如明日劇團有限公司、錢秀蓮舞蹈有限公司、藝術空間有限公司等。有限公司性質的藝術團體均有一套完整的公司化運營架構，經費由企業自行承擔，并受香港政府有關法律的約束，藝術團體擁有公開的選拔招聘制度，用人機制十分靈活。

公司為藝術團體的建立和發展制定規章制度和工作方針等，并提供一定的人力、物力、財力支持。藝術團體作為企業的一部分，在實施管理中，不僅要遵循藝術規律，還要注意運用企業規律和經濟手段。“有限公司形式的藝術團體擁有正式的法人，有正式的法律地位及權益，可以提出控訴及被起訴。其運作受書面章程的約束，一般較為規范。”②有限公司形式的藝術團體中，會員大會擁有最高權力，其最重要的工作是選舉董事會、通過主席報告及審計師報告，而公司其他事項基本上由董事局處理。有限公司的董事會是該藝術團體的管治單位，決定有關機構的目標策略和政策并監管公司運作等，即所謂的“企業管治”，責任重大。若有關團體沒有聘請職員或只有少量員工，董事往往也需負責一些實際工作。待有關藝術團體擁有完整的職員架構后，董事局只須擔任監管而非執行的角色，執行工作屬于機構的職員，他們每天花大量時間處理工作的細節及日常問題。在此情況下，董事局通常也會把某些決定權下放給行政總監，無須事事在董事局內討論。此類藝術團體的成功多半在于董事局與管理層之間建立的這種互信關系，管理層與董事建立互信關系，職員向董事證明其工作能力和公正態度，如此各居其職、各顯其能。

香港民營公益機構成長的法律和經營環境相對成熟，政府為各種法定組織和官方注資的民營組織提供公共和社會服務。香港政府有關法律同時規定，有限公司形式的藝術團體的負債是有限的，如果公司因欠債而破產，公司董事只需負責章程大綱中列明的債項。香港聯合交易所上市條例要求，每一位上市藝術團體公司董事必須“誠信，真正為公司利益工作，出于正當的行使權力及避免與公司利益沖突”，這些原則同時也適用于非贏利性藝術團體。香港企業化獨立運作的藝術團體，經過多年來的獨立運作和積累，目前已經形成良性的運作循環，深得香港民眾的青睞。

香港市場主導、政府間接扶持的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根據《香港文化總覽》統計，香港市場主導、政府間接扶持的藝術團體在全港大約有225個，如：香港藝穗會、焦媛實驗劇團、夸啦啦藝術集匯、東邊舞蹈團、團劇團、香港八和會館、W創作社及風車劇團、明日藝術教育機構、粵劇營運創新會、三角關系及一路青空、香港戲劇工程、香港梨園舞臺、Theatre Noir、春天實驗劇團及香港青苗劇團等。

在資金來源方面，此類藝術團體一部分來源于政府撥款，一部分來自于企業贊助或自營收入，例如：香港藝穗會經費30%來自康文署和藝發局的項目資助，50%為會費、場租、售票餐廳等自籌收入，20%為廣告及贊助。對于此類藝術團體，香港康文署、藝發局、區議會等政府部門不直接對此類藝術團體進行管理，而是通過資助等方式外包給這些藝術團體來向民眾提供文化活動節目。

香港康文署對此類藝術團體進行管理方式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其一，通過主辦節目的方式。通過主辦整個節目，委托此類藝術團體提供藝術節目，委托酬金全部由康文署支付，由此向藝術團體提出活動相關計劃及要求，演出活動門票最終歸康文署所有，并上交給香港庫務署。其二，通過贊助節目的方式。“藝術團體自行策劃節目，一旦節目納入康文署年度活動計劃之后，康文署會給藝術團體提供免費的場地及售票服務，并協助藝術團體宣傳并推廣活動。”③節目制作費用由藝術團體負責，演出門票歸藝術團體所有。

香港藝術團體分類管理體制對內地的啟示

當前，內地藝術表演團體改革所依賴的計劃體制環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但其實現改革目標所依賴的市場體制環境則尚未完全建立，進而導致了內地藝術團體改革的艱巨性和復雜性。對比香港與內地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的特點，可以發現，內地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的弊端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權力過于集中。內地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政府都設有主管文化藝術的專管部門，形成了科層同構的垂直隸屬關系。政府既管人權財權，又管具體的藝術生產計劃，建立了一套十分細致和完備的管理體制，并訂立了嚴格的逐級請示、回報、審批制度。而香港對于藝術團體的管理則較為松散、靈活，主要以藝術發展規律和市場競爭為導向。

第二，計劃體制路徑的依賴。內地藝術團體是在新中國成立后百廢待興的背景下，通過國家強制的力量將文化資源重新集結和整合的基礎上所構建的。盡管改革開放以來內地藝術團體改革不斷推進，但囿于事業單位體制的現狀，內地藝術團體管理仍舊存在明顯的計劃體制路徑依賴。

第三，受“單位人”的限制。“單位人”是我國計劃體制背景下形成的一種人員身份的稱謂。內地藝術團體一直以來都扣著“單位人”的帽子，在單位內，人員有工資、福利和社會保障，人員的積極性和競爭意識不斷弱化，難以建立現代激勵機制，導致藝術團體組織的低效率。

第四，單一資金渠道的影響。內地藝術團體沒有自主的管理權，而是直接接受上級行政主管部門或政府部門的管制。在資金來源上，以國家的全額撥款和差額撥款為主要來源，自身的經營收入十分微薄。而香港多渠道的資金來源使得藝術團體的發展更具有靈活性和競爭性。

通過分析香港藝術團體管理體制呈現的一系列特征，以及對比香港及內地藝術團體的差異性，筆者認為香港的藝術團體管理體制對內地藝術團體的管理有如下重要啟示：

宏觀層面：理順體制，分類管理。一是理順藝術團體行業管理體制，明晰各類主體的權責邊界。“香港一直以來以自由的文化政策保障藝術團體的成長，使得藝術團體不斷完善內部管治，自主運作，健康成長。”④香港藝術團體管理體制的經驗表明，藝術團體必須擁有獨立的生存空間，在法律制度的裁量下與政府、行業中介組織保持一定的距離。因此，內地在改革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時，首先應該明晰各類主體的權責邊界，從體制設計上重新厘定黨委與政府、政府與各級文化管理部門、文化管理部門與藝術團體之間的關系。內地文化管理部門應當只保留文化管理者和公共文化產品供給者的身份，而改變管理者、所有者、經營者的多重身份。

二是實行藝術團體分類管理，拓展資金來源渠道。香港政府能有效確保既提供財政支持又不直接控制藝術團體對資源的使用，這與香港政府完善的組織領導和政策保障體系密不可分。內地應切實轉變觀念，對不同類別的藝術團體實行分類管理，在政府職能轉變所退出的管理空間中引入行業管理，鼓勵行業中介組織來擔負相應的藝術團體監管、撥款等職能。香港藝術團體的資金來源渠道呈現多元化發展，主要有政府撥款、企業贊助、藝術團體的自營收入等。而內地藝術團體資金來源以行政撥款為主，資金來源渠道單一。“內地可以參照香港，構建政府、社會、自營等多元化的資金來源渠道。”

中觀層面：完善體系，行業自治。一是完善藝術團體文化市場體系，力求與國際市場接軌。香港藝術團體商業化發展與運作的基礎得益于香港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體系。針對內地當前演出市場東西部區域市場發展不平衡，演出運作不規范，票價過高，贈票現象嚴重等現狀，內地要不斷完善演出市場體系，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要借鑒香港適時地融入到國際市場中，以自由開放的文化管理體制獲得國際市場的青睞。“建立開放，有序、統一的大演出市場。鼓勵市場經營與拓張，培育演出消費市場，采取政府采購等方式培育消費群體。”⑤

二是促進行業中介組織成長，提高行業自治能力。香港市場化運作的藝術團體能夠在現有的管理體制下健康成長，得益于香港政府讓渡出的市場空間。在我國演出市場日漸成熟和完善的過程中，藝術團體不得不面向市場調整自身發展策略。內地中介組織中大多具有“二政府”性質，在演出市場中的作用很小，對市場資源的整合、產業鏈之間的鏈接以及自身功能作用的發揮都十分有限，行業自制能力薄弱。在藝術團體管理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內地必須不斷強化行業中介組織、行業協會的作用，提高行業自治能力。

微觀層面：機制創新，內部優化。一是改革藝術團體用人機制，建立現代人力資源管理制度。內地特別是在改革前，國有劇團一律由國家包養，使得很多不適應藝術發展的人難以撤退出去，真正適應藝團發展的人又難以融入，從而形成“人多才少”的局面，使得藝術團體缺乏發展活力。而香港藝術團體擁有公開的選拔招聘制度，用人機制十分靈活。針對當前內地藝術團體用人機制不靈活、人才能進不能出、社會化用人方式尚未完全建立的現狀。內地應該借鑒香港藝術團體管理社會化用人方式，藝術團體人事制度改革應按照公開、平等、競爭、擇優的原則，引入競爭激勵機制，建立和完善聘用制度，建立充滿生機活力的現代人力資源管理制度，對于不同性質的藝術團體建立起不同崗位特點的人力資源管理制度，對藝術團體實行分類管理。

二是加快藝術團體內部組織結構調整與優化，提升藝團經營管理活力。香港有限公司形式的藝術團體中，董事會是該藝術團體的管治單位，決定有關機構的目標策略和政策并監管公司運作等，即所謂的“企業管治”，責任重大。內地可以參照香港公司化運作的法人治理結構模式，建立起“理事會+院團長”的治理模式。借鑒香港打造以非營利法人制度為基礎、以公司制為主體、以院團產權制度為核心的現代組織管理制度，有效解決內地藝術團體“事業單位、企業化運營”的身份困境，推動藝術團體成為自主發展的法人實體。內地藝術團體可以嘗試建立網絡化、扁平化的現代組織結構，提高管理運營效率。同時，內地應切實有效地優化和整合藝術團體內部資源，不斷提升藝術團體的經營管理活力。

結語

綜上所述，香港藝術團體經過多年發展，已經頗具規模，創造了顯著的成就，藝術團體管理體制先進獨特。內地藝術團體文化事業起步相對較晚，但正處在歷史轉折時期，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隨著國家文化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和文化強國戰略的確立，藝術表演團體改革成為黨和政府高度關注的對象。中宣部、文化部于2009年、2011年頒布了兩個關于促進國有文藝院團的政策文件，將內地藝團改革推進到了全面改革的深化階段。筆者認為，內地藝術表演團體改革作為文化體制改革的先鋒，其改革與發展需要政府、非政府組織、企業、藝術團體多方合力推進，有關這方面的思考還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作者分別為武漢科技大學文法與經濟學院教授，武漢科技大學文法與經濟學院公共管理碩士研究生）

【注釋】

① 何志平，陳云根：《文化政策與香港傳承—何志平五年的雪泥鴻爪》，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頁。

②鄭新文：《藝術管理概論—香港地區經驗及國內外案例》，上海音樂出版社，2009年，第74～75頁。

③張晉瓊：“港澳民間粵劇團體的生存狀況及港澳政府對其的扶持”，《戲劇文學》，2013年第5期。

④也斯：《香港文化十論》，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76頁。

⑤傅才武，陳庚：《藝術表演團體管理學》，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66頁。

責編 / 張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