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話驚擾網壇

吳靜

你也許已經聽說過這個關于垃圾話的故事：在最近的一場網球比賽中，留著莫西干頭的20歲壞小子尼克·克耶高斯對ATP著名的好好先生瓦林卡說：“科基納吉斯睡了你的女朋友！”

在說這句話之前，克耶高斯加了一句：“朋友，很遺憾告訴你這個事實。”雖然他的語氣里并沒有一絲遺憾。

場邊的麥克風忠實地記錄了這次對話。網球世界為此沸騰了。拉法爾·納達爾拒絕在一項慈善賽事中與克耶高斯成為雙打搭檔。瓦林卡的教練諾曼也在發言中表達不滿：“克耶高斯的行為真是無比的低級，希望周圍的人好好教他應該如何做人，真是太糟糕了。”

阿扎倫卡也在Twitter上半調侃地說：“你至少避開麥克風啊！”

垃圾話風波發生后，ATP對他處以10000美元罰款，但這并未讓受害者滿意。最終，在經過半個月的調查之后， ATP做出最終裁決：向克耶高斯追加罰款25000美元，禁賽28天，緩期半年執行，以觀后效。

瓦林卡之前強烈要求ATP官方嚴懲克耶高斯，他說：“看到一位運動員如此不尊重別人，我覺得非常失望，這是我永遠都無法想象的。”

永遠都無法想象？這倒也未必。

克耶高斯是不是對瓦林卡說了一些尖酸難聽的話？一點兒也沒錯。但是，拋開克耶高斯的人品如何不提，垃圾話存在的意義就是擾亂對方的心神，引起對手情緒波動，從而影響其在賽場上的表現，并且通過高聲呼喊來振奮本方的精神。

體育被說成是和平時代的戰爭，而在真正的戰爭里，垃圾話也占有一席之地。《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就是一個垃圾話高手，草船借箭之后，他命令手下兵士高喊：“謝曹丞相贈箭！”在語文教科書中，這一舉動的含義被概括為“一是以言語嘲諷曹操中計，二是提高軍士的士氣”。至于“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更是達到了靠垃圾話秒殺對手的程度。

在很多運動里，垃圾話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為什么在網球賽場上，垃圾話那么難以令人忍受呢？

安迪·穆雷說：“以前這種情況出現的頻率會高很多，但是現在賽場上有了麥克風，賽場之下則有那些社交媒體，一旦把話說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我們在賽場上交手的時候，一般都離得很遠，中間還隔著網，說垃圾話的機會并不多。我覺得這樣倒是更好。人們看到克耶高斯現在的下場了。我覺得，沒有人敢說垃圾話對網球會有什么好處。”

對網球沒有什么好處？這倒也未必。

在這次垃圾話風波里，的確有必要為瓦林卡的女朋友感到遺憾，她是本次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但是網球之美在于對抗，在于絕世高手以命相搏的刺激感。兩位運動員花費數小時在烈日下揮灑汗水，目標是擊倒對方，讓自己能夠驕傲地站在場地中心，發出勝利的呼嘯。所以，必須在所有方面都使對方有壓迫感，言語上也不例外。

現在的網球界沒有垃圾話，因為球員們都以頂尖運動員為榜樣。當今的網球大師們都是優雅紳士的代表，像費德勒與納達爾，穆雷與德約科維奇，算得上是風度翩翩。這對于贊助網球運動的奢侈品品牌來說，無疑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現象。這些形象與贊助商的手表以及汽車廣告非常和諧。但總的來說，年輕人期望多一些熱血，多一些“燃”的感覺，如果這項運動里的人都是溫吞的，那種對抗的刺激感便會被消解掉一些，喜歡看硬碰硬比賽的體育迷們也許會把注意力更多地投在別的地方。

比如說籃球。邁克爾·喬丹曾經一邊運球，一邊把他接下來要做的動作大聲告訴他的防守者：“有本事，你就來阻止我。試試看！”拉里·伯德也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垃圾話專家，“孩子們，你們誰想得第二名？”這是他參加三分大賽前向對手們發出的挑釁。尤塞恩·博爾特在接力比賽之前會和對手們說：“千萬別掉棒啊，掉棒可就不妙了啊！”之后還會補上一句：“對了，祝你們好好欣賞我的鞋底。”

這一切都讓體育變得更加有趣。盡管有的時候這些言語上的沖突會演變成真切的流血與淤青，但當有人說出一句巧妙風趣又能讓對方氣得跳腳的垃圾話時，全世界都會為之喝彩。這樣的喝彩聲對網球絕對沒有壞處。當然，克耶高斯的垃圾話屬于段位比較低的那一種。

上世紀70年代晚期，網球在美國曾經比NBA更火爆。這一部分是因為約翰·麥肯羅和吉米·康諾爾斯等人本身就有著非常酷的個性，會說出驚人之語的大牌球星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麥肯羅說：“我們當時并沒有像克耶高斯對瓦林卡說得那樣過分，在其他運動項目中，這都是很常見的情況。我覺得這是體育的一部分。在現在的網球比賽中，這個現象并不多。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還挺懷念它的。”

麥肯羅并不希望人們認為網球是一項軟綿綿的運動，特別是當它期待能進一步吸引更多人氣的時候。

“說實話，有些時候我也曾經像克耶高斯一樣做得過分，不過我覺得這是一項對抗性運動中挺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充滿娛樂性的一部分。我并不是建議球員們在場上互相咒罵，不過，有一些調劑也是不錯的”，麥肯羅說

在著作《局外人》中，康諾爾斯說他在與麥肯羅第一次交手前，麥肯羅試圖向他介紹自己。但康諾爾斯把自己的包提起來，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就擦著對方的肩膀走開，只留下了一句話：“不要微笑，不要問好，不要握手。”

據《今日美國》報道，在某場比賽開始之前，伊萬·倫德爾曾經告訴布拉德·吉爾伯特：“布拉德利，今天我根本不是沖著贏球來的，我只想指使你往左跑，再往右跑，左左右右，一直到你崩潰。”比賽開始后，他的確做到了這一點。伊利耶·納斯塔塞曾經說過：“如果你的對手開始抱怨，那他就完了。”

去年，康諾爾斯表示，他永遠都不會像如今這些頂尖球員一樣，在決賽中擊敗對手之后，到球網旁邊給對方送上擁抱以及貼心的安慰話語。他也不希望在自己輸球之后，別人對他做同樣的事情。麥肯羅也非常贊同這一個觀點。在聊到康諾爾斯的時候，他說：“我們能讓對方展現出最好的自己以及最壞的自己。他教會我很多事情。他讓更衣室的氣氛變得很緊張。他試圖在比賽之前就瓦解你的意志。當大家在賽場上相見時，他會用網球進一步擊敗你。想搞清楚具體應該做什么，并不容易。最終，他給予我的考驗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球員。”

如果想在如今的網球界尋找純正的垃圾話，可能只有去大學生級別比賽中才能找到。美國德克薩斯基督大學的教練大衛·羅蒂尼表示，所有的學生球員都愛說垃圾話，特別是在觀看隊友比賽的時候，他們在場上說得可歡了。

羅蒂尼說：“我看到一個孩子對我手下一個身高有些矮的球員說：‘閉嘴吧，侏儒！’交換場地的時候，有不少球員故意去撞對方的肩膀。我覺得如果他們在職業比賽中也說垃圾話，會讓這項運動變得更加主流，但是也會惹惱一些球迷。”

美國的大學級別網球比賽正在改變規則，以便適合學生，比如說，在比賽當中不必保持安靜。他們采取這一措施，是因為活躍的大學生并不喜歡安靜地坐在場上觀看比賽，他們會覺得無所適從，而歡呼加油、大聲喝彩，馬上就會讓他們全身心地投入比賽。

這個主意并不壞。羅蒂尼挺喜歡這個改變，但他并不喜歡垃圾話，“你能想象克耶高斯和一個像康諾爾斯那樣的球員交手嗎？比賽會不堪入耳的。也許會很有趣，但也會讓人不舒服”。

不舒服？也許這正是現在網球所需要的一些新鮮元素。如今的網球比賽太安靜，一場數個小時的比賽也許會讓人昏昏欲睡，而一句不太過分的垃圾話會讓比賽迅速被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