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攝原始空間 用鏡頭為將來留住美好的記憶

馮凱文

由于從小對大自然充滿深深的熱愛，所以從拿起相機的那天起，我就不由自主地將自然風光作為拍攝主題。和絕大多數風光攝影師一樣，我的拍攝地也主要集中在中國西部。草原、森林、高山、沙漠、湖泊……這些元素一一被我收錄到鏡頭之中。

在40多年的拍攝生涯中，我見過無數的美景，但也看到過一些絕美的景致因遭到人類破壞而消失，這讓人痛心不已。所以近些年來，我將拍攝范圍縮小到原始自然空間，并從獲得的作品中選取一部分出版了一本畫冊，我給畫冊取名為《穿越原始空間》，就是希望用影像傳達真正的自然之美。不僅如此，我還策劃了一些環保主題的晚會與藝術展，希望以此喚起人們保護環境、珍愛自然的意識。

走進隱秘的白湖與死神擦肩而過

原始自然空間大多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拍攝非常艱苦，因為困難隨時會出現，危險也隨時可能發生，我就有過多次這樣的經歷，其中最難忘的是2011年6月，我在新疆白湖拍攝時險些喪命。

白湖位于喀納斯附近，要到達白湖，需要先乘船到喀納斯的六道灣，然后騎馬在原始森林里穿行3天。從六道灣到白湖的這片區域是國家規定的密閉原始林區，禁止入內，我是通過特殊審批才獲得了進入許可。

和我同行的還有當地消防和林業部門的朋友，以及一位擔任向導的哈薩克族小伙。我們一行6人租了7匹馬進入林區。一路上，除了巡防官兵留下的依稀蹤跡，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由于很多路段樹木茂密，枝葉交錯，我們需要不停地用手清理樹枝的牽絆，有時還要下馬步行。

在林中的第一天晚上，我們在一條河邊搭起帳篷休息，第二天早晨天剛亮，竟聽到有野獸吼叫著從帳篷邊走過，嚇得我們不敢呼吸，直到它們走遠，我們才敢走出帳篷。隊伍繼續前行，不久，眼前出現了一片沼澤，深不見底的泥水中不斷冒著氣泡。馬兒似乎知道面前是危險，直彈前蹄不肯前行。向導說：“沼澤很深，我們還是繞行吧。”繞行需要爬上一座高山，大大小小的巨石布滿山坡，有些石頭上還長滿了青苔，馬走在上面不斷滑蹄。我騎在馬上，緊緊地抓住韁繩，可謂步步驚心。半個多小時后，我們終于登上了山頂，也許是由于太累的緣故，我的馬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我也從馬上掉了下來，摔出了很遠。這讓向導一下子驚呼起來——原來，在距離我兩米開外的地方，竟然是萬丈懸崖，這段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讓我至今后怕。

伴著驚愕的心情繼續前行，不久我們便來到一片花叢，眼前的景象頓時讓我震驚。我從沒見過這么高的花，我騎著馬，它們不斷擦過我的肩膀，觸手可及，還有一些藍色的花在我的頭頂上綻放，剎那間，我有了一種進入夢境的幻覺。

正當我沉浸在這不真實的意境中時，傾盆的暴雨忽然從天而降。我們立即躲在大樹下，但由于雨太大，大團的雨水從樹葉上落下來，很快就浸透了全身。也許是被雨淋得太久的緣故，我的心臟病突然犯了，為了不讓大家擔心，我悄悄服下10粒速效救心丸，但沒有多大效果，于是我又服下10粒，癥狀才慢慢緩解。大約過了1個小時，雨終于停了，我們才又繼續趕路。

第三天，在翻過多座山坡，穿過多片密林，跨過多條激流后，我們終于來到了白湖。白湖的水來自周邊雪山融水，因水中夾雜著礦物質而呈乳白色，白湖之名便由此而來。白湖四周是挺拔的古松和郁郁青青的草地，草地上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綺麗的風光將我們的疲憊一掃而光。我拿出相機盡情地創作，還爬上湖邊的一座小山坡，從高處拍攝了許多全畫幅照片。為了記錄白湖出水口壯觀的景象，我還冒著生命危險將三腳架架在懸崖邊進行拍攝。為了防止我摔下懸崖，向導小伙一直站在我身后緊緊拽住我的衣服，這讓我十分感動。

第四天，我依依不舍地跟著隊伍開始返回。在離開白湖大約十多公里后，同行的一位朋友突然告訴我，他把我借給他的萊卡相機忘在了湖邊，并堅持要回去找。由于路程太遠且充滿危險，我便阻止了他。后來，在畫冊里白湖風光那一頁，我寫下這樣一句話：“踏破千年崎嶇面對一次微笑，用遺忘的相機永遠為你拍照！”

在巴丹吉林遇險

沙漠里的奇景與奇人

在《穿越原始空間》這本畫冊中，除了森林這種最主要的形態外，還有沙漠。這些年來，我的足跡曾踏遍新疆、西藏、內蒙古、青海、甘肅等地大大小小的沙漠。在我的眼里，沙漠不但是原始的自然空間，更是可以帶來無數創作靈感的攝影勝地。我喜歡沙漠一望無際的遼闊感，也喜歡在光影下流動的沙海，它們都充滿了藝術之美。而沙漠里最讓人感動的是那些細微的生命，例如廣闊的沙海中突然出現一簇難得的植物，還有偶爾出現的爬行的昆蟲，在拍攝時，我習慣用長鏡頭將其放大，這樣會產生不一樣的感覺。

在我的沙漠攝影作品中，數量最多的是巴丹吉林沙漠，我曾5次穿越這片沙漠，留下了許多難忘的故事。

記得有一次，我和幾個攝友駕車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當我們快走出沙漠時，已是黃昏。由于天色陰暗，我們又忘了帶指南針，很快就迷了路，更慘的是，汽油也快用完了。司機開著車在沙海中兜了幾個圈也沒有找到出路，于是下車坐在沙丘上，點燃一根煙插在沙土中，口中不停地念叨，祈求上天保佑。所有人都十分焦急，也許是由于我的年齡最大，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我。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茫然之中，我再次環顧四周。突然，我看到遠處天與沙漠交界的地方好像立著一根細細的“線”，但朋友們都沒有看見，雖然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此時此刻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我們還是決定碰碰運氣。于是，我們駕車朝著那根“線”奔去，當快開近時，才發現那是廢棄的移動電話發射架。而這時，大家突然驚呼起來，因為遠處出現了一絲微弱的燈光。我們趕緊朝著燈光的方向開去，原來燈光來自一間小屋，這讓我們欣喜萬分。小屋主人給我們指引了方向，還送給我們一壺汽油，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就這樣，懷著絕境逢生的喜悅，大家一路唱著歌走出了沙漠。

還有一次駕車在巴丹吉林沙漠里拍攝，汽車突然爆胎。我們拿出千斤頂準備換胎，可還沒有用力，千斤頂就陷進了沙里，大片的沙子不停地下滑。由于車子恰好位于沙丘頂部，所以很有可能隨著沙子下滑而滾下沙丘。這時，同行的一位朋友急中生智，他從車上拿出一塊木板墊在千斤頂下面，這才穩住車體，順利地換下輪胎，轉危為安。

除了遇到困境，巴丹吉林沙漠帶給我更多的是驚喜。沙漠里通常沒有水，但巴丹吉林沙漠里的湖泊卻多達100多個，廣闊的天地間，沙水相依，湛藍的湖水和金色的沙丘那么和諧而美麗。我常常將帳篷搭在湖邊，晴朗的夜里，天空布滿了星星，躺在沙漠中遙望星空，那種感覺妙不可言。

在巴丹吉林沙漠深處的一個湖泊邊，我還曾遇到一個特別的人。那是一個40多歲的男子，他在湖邊搭了一個木棚居住，靠捕撈魚蟲和挖甘草售賣為生。他無妻無子，雖說是中年，但蓬頭垢面，看上去像是六、七十歲的老漢。他不愿向我過多地談論過往，但從他的眼神和滄桑的面孔中，我看到了生活的艱辛與不易。沙海茫茫，人生漫漫，他就這樣與沙漠相伴而生，讓我覺得心酸，也讓我至今惦念。

碧古天池的千年杜鵑

小屋老人的深厚情誼

為了收獲滿意的照片，同一個拍攝地我通常會去多次，例如香格里拉，我就曾 10 次前往。我的香格里拉攝影作品大都取景于碧古天池，因為那是一個迷人的原生態世界，令人神往。碧古天池海拔 3900 米，天池的西、北、東三面都是高山，山上冷杉和云杉高聳，遮天蔽日。天池南面是相對矮小的山坡，上面布滿了櫻草，充滿了浪漫氣息。而藍天白云倒映在水面，天水交映，宛如仙境。在這一步一景的絕美之地，我總是忘我地創作，累了也不愿休息，似乎在這樣的地方，休息也成了一種浪費。

值得一提的是，在天池附近的山林中，有一片生長了上千年的杜鵑樹林，由于常年被山巔凜冽的大風吹刮，它們的樹干全都傾斜著，蒼勁地向世人展示著堅韌的氣概。我非常喜歡拍攝這些杜鵑樹，在《穿越原始空間》這本畫冊中，就有一幅名為《千年杜鵑》的作品，那是用4x5頁片座機拍攝的，照片中，深褐色的樹干上盛開著鮮艷的杜鵑花，兩種顏色的強烈對比演繹出一種頑強的生命力，讓人震撼。

除了杜鵑樹，天池南面約500米開外的幾座小木屋也格外顯眼我第一次來這里時便被深深吸引。這幾座小木屋四周都被鮮花簇擁著，景色怡人。一天夜里，我曾走入其中一間借宿，也是從那次之后，我與這間木屋結下了不解的情緣。

這間木屋里住著一對年近 80 歲的老夫婦，他們平日住在城里，只有夏季放牧才來這里，這間木屋便是他們夏季牧場的家。木屋很小，大約9平方米，里面擺放著許多藏式生活用品，別有一番風味。由于屋內只有一張床，他們便給我打地鋪。緊連木屋的是牦牛圈，每天清晨，女主人都會在這里擠牛奶。兩位老人十分淳樸，借宿的那幾天，女主人每天早上都會將煮好的香噴噴的牛奶端給我喝。每天晚上，他們還會給我煮酥油茶，然后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十分快樂。知道我是來攝影的，他們便帶我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美地拍攝。而最讓我感動的是，一天夜里，暴雨突至，當我被雷聲驚醒時，見兩位老人正牽著一塊塑料布在我頭上接著漏雨，頓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所以，后來只要是夏季去碧古天池拍攝，我都會去看望兩位老人。我還給他們拍攝了很多照片，大多是記錄他們日常生活情景的，例如在長長的木筒里搗酥油茶，圍坐在一部簡易的牛奶過濾器旁勞作，還有趕著牛群回家……我希望能為自己多留下一點對他們的回憶和懷念。

碧古天池是我熱愛的地方，但就在前不久，一位當地朋友打電話告訴我，有人要在這片處女地上搞旅游開發。聽到這個消息，我難過不已，這意味著又一片原始美地將從地球上消失，而多年后，我將只能從照片中去懷念那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