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劇場”的表演

石破

5月25日，河南魯山縣最大的養老院發生火災，造成38人死亡，6人受傷。該養老院使用的是易燃“鐵皮泡沫屋”，根本不符合《老年人建筑設計規范》，去年卻獲政府確認為年檢合格的民辦非企業單位，且排名首位。

火災發生后，據河南媒體報道：“……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相關領導已趕赴現場指揮救援，同時要求各地加強安全防范意識。”

如不出所料，河南省將會立即在全省普查養老院的火災風險，關閉、整頓消防不合格的養老院，甚至將這一行動擴大到省內其他公共建筑……

很熟悉是吧？就像某地突發大規模踩踏事件后，政府立即嚴格限制公共場所的人流量，連搞了30多年的元宵燈會也取消了；某年全國多地幼兒園、小學門口發生了砍殺事件，于是各地政府都忙著在幼兒園、小學門口安置警察、加派保安（后來大多慢慢取消了）；某年國內航班出現恐怖襲擊威脅的苗頭，于是民航總局緊急通知：所有乘客過安檢口必須脫鞋接受檢查（后來慢慢也放松了）；再往前，山西某個小煤窯發生了爆炸事故，于是全省的小煤窯停產整頓，整頓不合格不得開工（后來，大部分煤窯又都悄悄開工了）……

不一樣的劇情，相似的戲碼，安全專家們將此稱作“安全劇場”，因為這些所謂要保護公共安全的行動大部分其實只是在演戲—它可以起到安撫民眾情緒的短期作用，但很難真正降低風險。

安全劇場的表演，其本質是對改變的抗拒。因為真正消除風險是很難做到的，而表象管理則要容易得多。這種表演的本意是想加強公眾的安全感，結果常常會使得社會更加不安全。天長日久，演戲的人樂此不疲，看戲的人也逐漸麻木了。

突發災難通常意味著預防系統的崩潰，這種崩潰是怎么發生的？它的根源，通常是由成千上萬件的小問題累積而成—每件事分開來看，似乎都微不足道，但卻慢慢侵蝕了整個系統的防御力和抵抗力。

魯山的老人院失火了，不代表當地其他公共建筑就不會失火；魯山的老人院不失火，也不意味著它的消防安全就合格，但為什么它會成了當地政府視若無睹的存在？

因為，對風險的防范要與成本的付出之間取得平衡。試圖阻止不太可能阻止得了的事，和試圖阻止不太可能發生的事，都會消耗大量的資源（這也是機場安檢緊一陣、松一陣，以及山西小煤窯開了關、關了開的重要原因）。防范預期中的風險和危機，就像電視里經常報道的反恐演習，可以做得聲勢浩大、密不透風、盡善盡美，但在盤根錯節的當今社會，失序事件發生的速度越來越快，并且難以預測，有些看似完美的防范系統其實是很脆弱的，在遇到非正統的挑戰、預料之外的威脅時，各種無法預測的系統崩潰都很有可能。

而且，由上而下的危機應對體系步調緩慢，且往往疏于自我檢討，也會逐漸失去彈性，變成了系統脆弱本身的來源。

對風險的醞釀和發生，我們可能先知先覺，也可能后知后覺，還可能不知不覺。有些看似低風險的事往往反而是高風險。“只要沒發生的，就是安全的，不管它存在再大的風險隱患”，這種思維慣性非常有害。在復雜的社會系統中，不同的領域互相影響，牽一發而動全身，對風險的單項防范也有可能導致其他層面的抵抗力下降，結果傷害到整個系統—考慮到所有的關聯層面才是上策。

同時，應對風險需要存在多種不同的聲音。缺少異議，不管是系統或組織或個人都會變得越來越脆弱。政府應著力于協調、信任、鼓勵社會創新，讓多樣化的思考和努力抵消目光短淺、玩忽職守，而不僅僅是命令與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