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fia
在意大利這個國家,幾乎每一座城市都如同四處點綴的藝術瑰寶,從“永恒之城”羅馬,到“百花之城”佛羅倫薩,再到“亞得里亞海的女王”威尼斯……對于全世界的人來說,意大利總有無限的美麗與驚喜在等待。
然而,除開那些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城市,或許很少有人知道,意大利其實還有一座“石頭之城”馬泰拉。
位于意大利南部巴西利卡塔地區的馬泰拉,山高水險,交通不便,經濟發展緩慢,但正因如此,這座僅有6萬人口的小城一直保持著古樸的樣貌。一旦走進馬泰拉,你便會立即愛上它。那些歷經滄桑的建筑,無一不散發出孤絕、冷峻的氣質,攝人心魄。而馬泰拉的美,沒有絲毫修飾,就這樣直白地佇立于天地之間,靜靜地等待與更多有緣人親密接觸。


馬泰拉位于意大利南部巴西利卡塔地區,山高水險,交通不便,經濟發展十分緩慢,但也因此將古樸的樣貌保留了下來。
意大利的“睡美人”
我所居住的“洞穴酒店”在馬泰拉的薩西區,在這里,汽車無法通行,但好心的出租車司機幫我把行李提到了酒店門口。一路上,我被一片片古樸的石頭房屋迷住了雙眼,心想這真是一座古老而迷人的城市。來到酒店后,我詢問酒店老板馬泰拉究竟有多少年的歷史,老板在陽光中瞇起眼睛,說:“那么,這個世界到底有多老呢?自從有了世界,也就有了馬泰拉吧?!?/p>
事實上,有科學家曾做出推測,說馬泰拉的薩西區是意大利最早的人類聚集區。在意大利語中,“薩西”的意思是“石頭”。遠古時期,人們來到這里,在富含鈣質的巖石上掘出洞穴,并居住在其中。而早在舊石器時期,居住在馬泰拉的人類就已懂得利用石槽修建下水道,以避免洞穴被暴雨淹沒。人們在這里繁衍生息,并由一個個簡單的洞穴,逐漸演變成一座城市。
數千年來,馬泰拉不斷迎來八方風雨:公元前300年,馬泰拉正式被羅馬人命名;公元664年,倫巴第人從北部長驅而下,將馬泰拉劃入了貝內文托公國的領土;公元?7?世紀至?8?世紀期間,本篤會與圣西勒修會的教士成為了這座城市的統治者;公元?9?世紀至10世紀期間,拜占庭帝國與德意志王國在此地展開了長時間的權力角逐;公元15世紀,馬泰拉又變成了阿拉貢家族的地盤;再之后,它曾短暫做過巴西利卡塔地區的首府,又在1806年被拿破侖的兄弟約瑟夫·波拿巴劃歸坦察市;1943年,馬泰拉成為了意大利第一座反抗德國法西斯的城市……
雖然在漫長的歲月里,各方勢力不斷在這座小城掀起腥風血雨,但作為馬泰拉的“生命之源”——那些峽谷山崖中的洞穴,一直都在持續、蔓延,它們靜默地生長,早已成為了連綿山崖的一部分。不知不覺中,時光像是忘記了它們的存在,無論是戰爭、瘟疫還是地震,天災人禍都沒能影響到這些洞穴居民的生存,以至于到了后來,外界已將這些洞穴連同整座城市一起遺忘,馬泰拉成為了意大利的“睡美人”。
上世紀30年代,意大利作家兼畫家卡羅·萊維(Carlo??Levi)因為猶太血統和反法西斯的立場而被流放到巴西利卡塔,當時,馬泰拉已淪為意大利最貧窮的地區,卡羅·萊維同無數原住民一起居住在祖先挖掘的洞穴中,一邊躲避風雨,一邊在饑餓中過著赤貧的生活。但同時,他也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描繪了下來,并用優美的語調記錄了這座原始城市。
他在1945年出版的《基督止步埃波利》一書中這樣寫道:“馬泰拉的的確確美到了極點,宛如一幅圖畫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景物。”
這本書的出版,喚起了意大利社會對馬泰拉的注意。人們無法想象,在現代社會中,竟然還有人生活在數千年前挖掘的洞穴里,過著沒水沒電的原始生活。而意大利政府更是視馬泰拉為恥辱,因此,在各方呼吁下,從1952年起,政府花了6年時間,在馬泰拉的老城區邊上修建了新城區,讓馬泰拉原住民走出洞穴,住進嶄新的居所。從此,山崖上的洞穴漸漸變成了杳無人煙的空穴,而沉睡已久的馬泰拉,也終于得以蘇醒。
從貧民窟到世界遺產


意大利政府的搬遷計劃,原本是想改善馬泰拉原住民的生活,卻沒有想到,這項舉措竟讓原本平靜的薩西區陷入了更深的災難。
想要搬遷至新居,原住民需繳納一定費用,才能完成相關手續,因此,離開洞穴的,都是一些經濟條件較好的居民,而一貧如洗的人,則依然留在洞穴中。更糟糕的是,馬泰拉的洞穴被曝光后,這里迅速成為了無業游民的天堂,他們迅速占領了已經空出來的洞穴,因此,薩西區成為了意大利治安最糟糕的貧民窟,讓周邊的民眾避之不及。
1980年,政府決定對馬泰拉薩西區進行第二次改造。這一次,政府為洞穴加上了現代生活必需的基本設施,并對一些具有安全隱患的洞穴進行了維修。這樣一來,曾經荒涼的洞穴群重新恢復了生機,一些不習慣新居的原住民也決定搬回洞穴居住。1993年,擁有大約3000個可居住的洞穴和150座石頭教堂的馬泰拉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意大利的恥辱”就這樣搖身一變,成為了“意大利的驕傲”。
“世界文化遺產”的頭銜,迅速吸引了外界的目光。世界各地的游客紛至沓來,而好萊塢的一些大導演,也開始出現在馬泰拉,以尋求拍攝外景。事實上,早在馬泰拉申遺之前,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這里就已經成為意大利導演的最愛,來這里取景的電影,已有十幾部之多。
2004?年,好萊塢大導演梅爾·吉布森來到馬泰拉,這里絕美的峽谷風光將他帶入了對圣城耶路撒冷的想象,后來,他在馬泰拉拍攝了《耶穌受難記》。2006年,導演凱瑟琳·哈德威克又在這里拍攝了《基督誕生記》。這兩部宗教題材的電影大受歡迎,那些在石窟昏暗燈光下虔誠祈禱了一千多年的修士,做夢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偏遠荒涼的地方,竟然成為在他們心中地位崇高的圣城耶路撒冷在21世紀的替身。
同時,隨著電影效應的發酵,馬泰拉也迎來了越來越多的游客。而那些曾經荒廢的洞穴,也逐漸被改造成風格獨特的旅館、餐廳、酒吧等,人們紛紛慕名而來,一邊體驗古老洞穴帶來的“新鮮感”,一邊尋覓著電影中基督耶穌的足跡。
其實,在馬泰拉,古老的洞穴固然令人震撼,城區內的景色同樣迷人。馬泰拉的新舊城區相互融合,就像是時光留下的一塊塊斑駁的色塊,其中,除開上世紀?50年代政府為洞穴居民新修的民居,在馬泰拉,即便是最“新”的城區,也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行走在鱗次櫛比的石頭建筑中,總讓人感覺到一種孤絕與隱忍。或許,再多的游客,也不能抹平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留下的疤痕,“睡美人”雖然蘇醒了,但她已不再是過去那位姑娘——她依然美麗,但這種美,也包含了那些溝壑一般的皺紋。

馬泰拉擁有超過150 座石頭教堂,他們或是雄偉壯麗、或是完全修建于石窟中,極具特色

行走在馬泰拉的城區中,往往會讓人產生一種步入時光迷宮的錯覺,似乎每一步,都是一處新的風景


各具特色的石頭教堂
2014年10月,歐盟委員會宣布馬泰拉當選為“2019年歐洲文化之都”,這也是意大利繼佛羅倫薩、博洛尼亞和熱那亞之后,第四座贏得“歐洲文化之都”頭銜的城市。
來到馬泰拉之前,我曾在網絡上欣賞過很多有關這座古城的精彩圖片,但當我真正身臨其境,依然感受到了徹底的震撼:行走在城區如蛛網般曲折的小巷中,仿佛步入了一個由時光精心打造的迷宮,每一處拐角都能看到更令人驚奇的風景;每一堵歷史悠久的石墻,都凝聚著太多太多的故事……
即便是在旅游旺季,馬泰拉依舊是寧靜的,靜得讓人會產生錯覺,以為穿越時空,回到了千年之前。道路兩旁,布滿了簡樸得近乎簡陋的民居,要不是門前栽種著精心修葺過的花草,我甚至會懷疑這些建筑中是否真的有人居住。在薩西區邊緣靠近峽谷的地方,還可以清晰地看到對岸山崖上遍布著荒廢的洞穴,漆黑的洞口像是一張張張大的嘴巴,面對快速發展的世界啞口無言。
城區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當屬馬泰拉大教堂。教堂佇立在薩西區的制高點上,擁有一座52米高的鐘樓。這座教堂已經存在了700多年,歷史上,馬泰拉曾發生過多起地震,周邊的建筑都多多少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但馬泰拉大教堂卻始終安然無恙。馬泰拉擁有150多座石頭教堂,除了大教堂外,其余教堂也各具特色。它們靜默地散落在馬泰拉的山谷之間,仿佛是歲月在不同年代為這座城市留下的一座座紀念碑。無論是擁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巴里薩諾·圣彼得教堂,還是完全建于石窟中的伊德瑞斯圣母教堂,或是具有巴洛克風情的卡文索·圣彼得教堂……可以說,馬泰拉就是一座巨大的教堂博物館。
從薩西區一路向西,或是向南,便來到了馬泰拉城區中較為“年輕”的部分。在這片區域內,擁有數量眾多的廣場,幾百年前,它們都是熱鬧的集市,如今依然人流如織,廣場優雅、開闊,引來游客們爭相拍照。

在廣場周圍,還匯聚了大家耳熟能詳的意大利奢侈品專賣店,其中,在馬泰拉最大的廣場——維托里奧·維內托廣場邊的觀景臺上,游客們可以看到薩西區的全貌。我站在觀景臺,眼前是史詩般的蒼涼壯麗,身后是現代化的熱鬧繁華,古老與現代,在馬泰拉竟然只有一步之遙。
除此之外,馬泰拉的夜色同樣不能錯過。當暮色漸濃,暖黃的燈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次第亮起,白天顯得蒼涼厚重的馬泰拉,瞬間變得浪漫、妖嬈了起來。在老城區內,夜色如夢,讓人懷疑馬泰拉是否又要陷入漫長的沉睡;而在新城區,則是一番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廣場上聊天、散步,不斷傳出歡聲笑語,街邊的商店中,店主們也不管游人們是否聽得懂意大利語,一個勁地朝著異鄉人發出吆喝——無論如何,那些真誠而熱烈的笑臉,已然為我留下了長久而溫暖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