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為自己轉身

葉輕靈

爭吵是由一條莫名其妙的朋友圈開始。夏夢清早登錄微信就看到朋友圈里的女友曬了一張照片，劉訊輕攬女子的小腰，兩人站在北高峰上笑成一團。評論的人很多，有人調侃：“很般配的一對呀?！币灿腥藨崙嵢坏貑枺骸皶駝e人老公目的何在？”夏夢胸口憋著一口氣。劉訊異性緣一直不錯，如果夏夢是醋壇子她早被自己酸死了。可是這次她不由得生氣，再不堪的情感她都不愿意被外人參透。

她將劉訊從床上拉起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說：“不就是一張照片嘛？”這是他慣用的語調。女人的直覺很準，她還記得劉訊推開酒吧那扇門的瞬間，那個女人眼睛里閃爍出來的第一道光。而她的第二道光卻似笑非笑地落在夏夢的身上。她是在用目光告訴她，你何德何能配得起這樣的男人？即使從對方眼睛里捕捉出信息，夏夢卻還是一點也不慌張。她和劉訊從青蔥的十七歲開始在一起，她曾對劉訊說，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都會在原地等你。十年里他們分分合合，期間有眾多精明或漂亮的女人攪過局，可是每次劉訊都選擇回到她的身邊。她覺得自己信賴他勝于信賴自己，雖然她被他傷害過，亦落過淚，心痛過，可是漸漸便生出一套獨特的自愈方式。她知道，他終究會回來。

劉訊開始晚歸。夏夢經常守著一桌飯菜從熱氣騰騰到冰涼干硬，她扒一口飯眼淚便落了下來。曾經的那些橋段又一次重演，唯一的區別是曾經是男友，現在是老公。她想起某個黃昏，劉訊曾抱著她問：“無論我以后如何，你當真會一直站在原地等我？”那時她嚴肅地點頭，她看到他唇角有一抹得意的笑。他從來都是那么志在必得。劉訊剃著胡須平淡地說：“我們的婚禮推遲吧?！毕膲粜目谝欢?，卻用更平靜的語調說：“請帖都發出去了怎么辦？”劉訊答：“就說工作忙唄?！本嚯x婚禮還有二十六天，他捏碎了她曾經的公主夢，并且再無期限。

整個上午夏夢坐在臥室的地板上，她的手里捏著兩本結婚證。結婚證在抽屜里躺了一年多，所以婚禮其實有點裝模作樣。如今，劉訊有了新的想法。他從十七歲的清秀少年長成英俊的男子，自信、驕傲絲毫未變。十年間他背叛她，傷害她，拋棄她，可是轉身的依舊又是他。如果愛情需要驗證，十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看清自己的內心嗎？他為什么還會心猿意馬？最嚴重的一次爭吵，她將他求婚的鉆戒丟進了湖里。她厭倦他在女人堆里那些花花情事，他卻說：“我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和最壞的一面全部給了你。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尤其在你面前。”夏夢說：“我們離婚吧！”劉訊問：“當真？”她答：“真的。如果你愛自由，我給你?！眲⒂嵭α耍骸拔也幌嘈胚@是你的真心。”然后電話掛了。

他到家滿身酒氣和著濃郁的香水，第一次她沒有起身為他去打水洗漱，他和衣呼呼入睡。她黑夜里起身端詳他模糊的輪廓，為什么十年時間沒有磨滅她的熱情，她還是如此深愛這個男人。十七歲，她幫他背書包，抄作業，買冰激凌。二十七歲她為他洗衣做飯，料理他雜亂的情緒和心事，還有一屁股的爛桃花。沒有人知道她真實的生活有多疲憊，每年春節回家熟悉的同學都羨慕他們這對愛情傳奇。那些發自內心的祝福和羨慕讓夏夢有種幻覺，她覺得滿心都是幸福，她更應該抓緊手心的東西。雖然背地里她獨自走過荊棘，趟過血淚，終究她還是守護在他的身邊。婆婆在電話里安慰她：“他不過是愛玩，你別放在心上就是了。”她也安慰自己，他不過沉迷那個花花世界。為何婚前她能忍，這會兒卻按捺不住了？兩人看電影，她握緊他的手卻再無心安。黑暗的電影院里她問：“你當真愛她？”他調笑：“你想多了?！被蛟S他也不愛那個女人，就如他曾經那些離散的鶯鶯燕燕，他不過是喜歡沉迷在一段段情景劇里。他轉頭卻問：“你當真不會放棄我，無論我做什么？”她不語。他突然摟緊她微笑：“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p>

劉訊搬出去了，這樣的橋段曾經也上演過。愛情傳奇終于在閑言碎語里破裂，夏夢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他始終會回來，她又何必多想？可是她不得不疑惑，為什么他要如此待她？而她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女友出國留下一只小貓，通體雪白，叫聲甜膩。夏夢特意要求抱回家，最初她還會特地買來魚罐頭給它吃，后來卻都是它因饑餓頻頻叫，她才想起忘記放貓糧了。有段時間家里裝修她將小貓放養在樓下，裝修結束她卻并沒有把小貓抱回家。每天下班她會看到它在樓下穿梭，有時它會一直跟在她身后。它的毛色由雪白到漸灰，身體也消瘦了許多。夏夢微微顰眉，她覺得應該抱它回家清洗一下，可是她沒有。

小貓失蹤過兩天，夏夢四處尋找，后來它獨自回來，她想原來它真不會丟。喜貓的朋友說：“你其實不是真的喜歡它，你將它放養在樓下不過是覺得它在你的管轄范圍內，可是，即便有一天它真的丟了，你頂多會難受，卻不見得有多痛苦。”夏夢如夢初醒，她突然發現對于劉訊來說，她就是那只總圍繞在他身邊的小貓，因為覺得它不會丟失而殘忍地讓它自生自滅。原來從來不是他選擇了她，而是她一直癡情地站在他的身后，倘若她離開，他應該連尋回的想法都沒有。

再看到那只小貓，夏夢走近它，它竟然冷漠地逃開。貓真是有靈性的動物，當它知道主人并不愛它，它會高傲地走開。夏夢買了魚罐頭，日日蹲在垃圾桶邊喂它。她和它對話，撫摸它不再雪白的毛，后來她終于將它抱了回家。偌大的房間她和它相依為命，有時她感慨一只失而復得的貓讓她明白真正的愛與責任。如今她和這只貓的故事是大團圓了，但她和劉訊卻是真的要散了。這一次她不會站在原地等待，她明白愛情不止是無私地付出和等愛，還有得不到時高傲地轉身。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