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不是愛

葉傾城

我有個小朋友看《爸爸去哪兒3》看得走火入魔，對我咆哮：“每次看到諾諾和康康我都心疼！‘男孩要窮養(yǎng)、女孩要富養(yǎng)’的老話一定要改改，對男孩也要像對女孩一樣關(guān)心體貼！”

我啼笑皆非，對她說了一件事：有人對中國有兒有女的家庭做了調(diào)查。給兒女都沒買房的占了20%，都買的大概有30%，只給兒子買沒給女兒買的50%，只給女兒買沒給兒子買的……你猜有多少？

小朋友不敢猜。

我揭曉謎底：“和你想的一樣，在三百多個家庭里，一例都沒有。”也許你聽說過，也許你周圍有，也許你是得天獨厚的女兒，你父母愛你甚過兄弟，但很遺憾，這不是中國主流。

中國是毫無疑問的男權(quán)社會，大部分家庭對兒子的重視程度都高過女兒：為兒子殫精竭慮，鞍前馬后，但往往，父親板著臉吼兒子，卻把女兒捧在手掌心地寵。但寵，是不是愛？

愛貓愛狗的人，常自稱貓媽狗爸。帶它們遛彎，給它們洗澡，買最好的狗糧貓糧。但，我一直記得非典消息剛傳出，街心便多了許多貓狗。

那么心肝肉地疼愛，一到大的關(guān)節(jié)就暴露出人的自私冷血。是的，它們叫寵物，寵，不是愛。

《紅樓夢》里寶玉挨過毒打，賈璉也挨過，環(huán)哥兒被威脅“一頓窩心腳踢出你腸子來”。而對姑娘們，重話都沒一句。吃飯時媳婦們要侍立一旁捧盤端碗，女兒們卻端然入席。只是，誰為她們的未來好好打算過？迎春誤嫁中山狼，探春遠(yuǎn)嫁，惜春冷面冷心背后，是怎樣的傷害。

無人操心她們的教育，不會有家財分到她們頭上。千頃富貴萬頃豪門，她們照樣是油麻菜籽，風(fēng)吹到哪里，哪里就是她們的命運。

這樣說來，賈政呼呼打下的大板子里確實是恨鐵不成鋼的愛，而對女兒們，或更多是一種漫不經(jīng)心，是對“別家人”的敬而遠(yuǎn)之。漠不關(guān)心，有時候表現(xiàn)得像包容。

現(xiàn)代父母沒這么勢利，手心手背都是肉，卻也會有自覺不自覺的拿捏。

她在美國生了二胎，是兒子。她始終很寵女兒，每周帶去美容院洗泡泡浴。只是對于成績，她漸漸有點兒管不過來了。總要送出國的，也不指望她當(dāng)科學(xué)家，讀個差不多的大學(xué)，嫁個好男人是正理。十幾歲的女兒開始寫玄幻小說，一節(jié)一節(jié)連載似的貼出來，她邊看邊笑，笑意里是掩不住的愛憐。

但對兒子，她是虎媽。學(xué)游泳、學(xué)跆拳道、學(xué)網(wǎng)球，小朋友連趕幾個場子，煩了累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不急不躁，柔聲勸說，但絕不妥協(xié)，話里話外都是：“你是男子漢，你要堅強(qiáng)……”

他是紅三代，對兒女一向精心栽培，每個大生日都有派對。

女兒18歲生日，為她及她的閨密們都備了白紗裙與皇冠，由她們玩得翻天覆地，甚至嘗了人生的第一口酒。酒后的小姑娘們跳起鋼管舞來。他和太太笑得呵呵。

兒子10歲生日，沒請小朋友，倒坐滿高官、大款、文化界人士，以及高僧。少年一身稚氣的黑西服，站在門口一一鞠躬握手寒暄，小大人似的。

開宴后，他帶著兒子挨桌敬酒。畢竟還小，兒子有點不耐煩，他投過去嚴(yán)厲的一瞥。我忍不住說：“你把女兒當(dāng)公主，但你兒子是當(dāng)皇太子養(yǎng)的。”朋友笑，承認(rèn)我說的是實話。

愛，向來有許多面目，寵溺是，嚴(yán)格也是。朋友們沒有錯，只是，也許女兒志存高遠(yuǎn)，而兒子只想溫柔鄉(xiāng)終老呢？畢竟，孔子說的是“因材施教”，而非“因性別施教”，更不是“因性別施愛”。父母能否愛得更廣大一些，時刻警醒自覺不自覺的偏心。否則，搞不好兩邊不是人，女兒覺得被慢待，兒子又覺得被苛待。

畢竟，別人到底愛不愛我們，我們其實是知道的——哪怕那個“別人”是我們的父母。

（編輯 ?趙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