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Dani Rodrik)
經過15年來的大肆宣傳,新興市場深陷困境這一說法已經站穩了腳跟,其實觀點并不新鮮。許多分析人士曾預測巴西、俄羅斯、土耳其和印度等國未來將維持快速增長,并將其贊譽為世界經濟的新引擎。現在幾乎上述所有國家都出現了增速放緩,因為美聯儲今年9月預期加息,投資者正忙著撤出資金。上述國家貨幣持續下跌,而腐敗丑聞和其他政治困難已經在巴西和土耳其等地壓倒了經濟訴求。
事后看來,多數新興市場國家顯然沒有連貫的增長前景。究其原因,你會發現它們的高增速源于需求拉動而非生產率轉變,反過來又受到不可持續的公私借貸所帶來的暫時商品繁榮的驅動。
的確,新興市場涌現出許多世界級公司,而且中產階級的擴張也明白無誤。但生產企業僅雇用了很少一部分勞動力,而非正式的非生產企業則吸納了大部分工人。
與成功跨入到發達國家或地區行列的地方進行對比,你就能找到所缺少的要素。快速工業化是韓國和中國臺灣增長的背景。隨著韓國和臺灣的農民變身為工廠工人,韓國和臺灣經濟——其后還有政治——都經歷了轉型過程。韓國、臺灣最終成為富裕的國家、地區。
相比之下,今天的多數新興市場都過早開始了去工業化進程。服務的貿易性與工業產品不可同日而語,同等的技術活力也難以體現其中。因此迄今為止的事實已經證明服務并非出口導向型工業化的合格替代品。
新興市場并非無法避免今天所遭受的厄運。新興市場經濟停滯的真正教訓是必須更多關注增長的基本面,并清醒地認識到:被強行劃歸到一類的不同經濟體具有各自局面的多樣性。
對發展中經濟體而言,勞動力教育和技能培訓、機構及治理改善和從低生產率到高生產率活動的結構轉型(例如工業化)是三大關鍵增長基本面。東亞式快速增長通常需要長達數十年的大規模結構轉型,靠教育和體制的平穩進步為接軌發達經濟提供長期支撐。
與東亞經濟體不同的是,今天的新興市場不能繼續依賴制造業出口盈余作為結構轉型和增長的引擎。因此,他們不得不更多地依賴于教育和制度等長期基本面因素。這些確實會帶來經濟增長,并且實際上是增長不可或缺的要素。但它們最多只能帶來每年2~3%的增長,遠遠落后于東亞7~8%的增速。
我們來對比一下中國和印度。中國增長依靠建設工廠并吸納受教育程度不高的農民,借此為生產力帶來立竿見影的好處。印度的比較優勢在于相對的技術密集型服務——比如信息技術——但只能吸納該國極小比例的非技術勞動人口。印度的平均技術水平需要幾十年才能提升到能顯著提高經濟整體生產率的程度。
因此印度的中期增長潛力遠低于近幾十年來的中國。顯著推動基礎設施開支和政策改革可能會有所改變,但卻不可能完全填補兩國間的鴻溝。
另一方面,在發展競賽中烏龜與兔子相比有著獨到的優勢。依賴穩定的技術積累和治理改善的國家可能不會發展得非常快,但卻可能發展得更穩,不容易出現危機,更有可能最終跨入發達國家的行列。
中國取得的經濟成就不可否認,但其政治和體制轉型的挑戰遠大于印度。中國的長期投資者面臨的不確定性相對較高。
或者對比巴西與其他新興市場。在這些國家中,可以說巴西近來遭受的打擊最大。圍繞國有旗艦石油公司巴西石油(Petrobras)的腐敗丑聞引發了一場經濟危機,導致貨幣跳水,經濟增長陷入停滯狀態。
但巴西對政治危機的處理表明其國內民主日臻成熟,甚至可以說表現出一種力量而非軟弱。檢察官有能力在不受政府政治干擾——或確保不將調查過程演變為政治迫害的情況下,深入巴西社會和政府的最高層級,對違規行為展開調查。巴西的這種能力甚至為許多發達國家樹立了榜樣。
巴西與土耳其的對比極為引人注目。牽扯到總統埃爾多安及其家人的規模大得多的腐敗都沒有得到調查。土耳其經濟并沒有遭受像巴西那么大的損失,但腐敗帶來的長期破壞將更為顯著。
廉價的外部融資、充足的資本流入和大宗商品繁榮掩蓋了諸多這樣的缺陷,推動新興市場快速增長了15年。隨著世界經濟未來幾年內所產生的較強阻力,真正強化經濟政治基本面的國家,和那些依靠弄虛作假及浮躁的投資者情緒的國家,這兩者將變得很容易區分。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中文版,作者是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