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業主當“家長”：烏克蘭媳婦當官記

巴根草

烏克蘭女孩安娜，是一位平面模特，嫁到中國后，中烏文化的差異，讓她成為大家的“公敵”。因為看不慣小區的臟亂差，她積極競選浙江金華市怡景園小區的業委會主任，家人全力支持，為她出謀劃策，最終安娜如愿以償。面對安娜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區業主們并不買賬，甚至與她形成對立的兩派。“洋媳婦”學處事，學做官，在摸爬滾打中，利用自己模特的優勢，成為了小區代言人，不僅舉辦了網上義賣，還開辦了子女課堂，把土小區打造成了“洋小區”。

烏克蘭媳婦競選小區業委會主任

1980年出生的安娜，是一名典型的烏克蘭美女，高挑的身材，深邃的五官，烏黑的披肩發，讓她走到哪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從小，安娜就特別喜歡中國的文化，她讓母親買來很多關于中國的書籍，上中學時，就聽說了“許仙和白娘子”、“祝英臺和梁山伯”等凄美的愛情傳說。2001年，安娜說服父母獨自來到中國，就讀于浙江師范大學旅游專業。

安娜在閑暇之時去過很多地方，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找位中國丈夫，留在中國生活。大學畢業后，安娜成為了一名平面廣告模特，同時還參與多部影視劇的拍攝。讓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張衛健一起演的電視劇《仁者黃飛鴻》，在劇中她飾演的是一位名叫瑪利亞的女子，雖然戲份不多，但是對于安娜來說卻永生難忘。

2005年，安娜經朋友介紹認識了現在的老公陳建飛。他比安娜大三歲，在金華一家外貿公司上班。陳建飛覺得安娜性格單純可愛，與她相處倍感輕松。同樣，中國男孩的內斂也給安娜留下了好印象。

相處一段時間后，陳建飛向安娜表白。可一向大大咧咧的安娜卻退縮了：“我覺得咱們了解得還不夠充分，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陳建飛答應了，這樣一個直率坦誠的好女孩，值得他等待。之后，他在生活上給了安娜無微不至的關心。一年后，陳建飛和安娜確立了戀愛關系。2010年，他們領了結婚證，定居浙江金華。

怕妻子孤單，陳建飛在父母所在的金華市怡景園小區購買了婚房，父母住樓下，他們住樓上。怡景園小區是一個只有4幢房子的老小區，里面居住的人大多數都是老年人。剛開始，安娜跟鄰居們處得都挺開心的，可很快，矛盾出現了，小區的環境衛生情況總是讓安娜郁悶。

一次，鄰居張大媽去扔垃圾，垃圾沒丟進去還撒了一地菜湯，見張大媽沒有理會，安娜立馬上前拽住了大媽：“大媽，你的垃圾沒丟進垃圾桶，你看這人來人往影響多不好，還是趕快撿起來好點。”看著安娜嚴肅的樣子，張大媽生氣地甩開了她的手：“我扔在哪關你什么事，又沒有扔在你家，你管的是哪門子閑事。”“你這樣素質太差了，小區是我們共同的家，你這么做不對。”張大媽聽完頓時怒了：“你說誰素質差，你再說一句。”大媽氣得兩眼發紅，可安娜還沒意識到，繼續說：“你做錯事還不悔改，這垃圾你必須撿起來。”到了這個地步，一旦彎腰撿垃圾就是跌面子的事，張大媽怎么都不愿意妥協。

聽到樓下的吵鬧，婆婆趕緊跑下樓來道歉：“我這媳婦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她一般見識，回頭我領著她上你家道歉去。”安娜拽了婆婆一下：“我沒錯，干嗎要去道歉。”婆婆狠狠呵斥了安娜：“別說了。”安娜這才住了嘴。

回到家，安娜覺得很委屈，婆婆安慰她道：“今天的事在你看來，是張大媽的錯，可她畢竟是長輩，你要給她一點面子，中國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私下提醒，當著大家的面指責，就是你做得不對。”事后，婆婆代替安娜向張大媽道了歉。

因為安娜在小區里的多管閑事，安娜家人沒少聽到業主抱怨投訴。在婆婆看來，她這位洋媳婦哪都好，就是性格太直了，太不懂中國的處事方式了，她只能跟在媳婦后面負責滅火。

2013年11月，業委會主任陳芳要搬家，小區業委會面臨換屆選舉。洋媳婦安娜也自告奮勇地報名競選業委會主任。對于安娜的決定，婆家人都很支持，可就是擔心安娜處不好關系。在選舉大會上，安娜充滿激情地說：“我性子直，但都是為了大家好，以后我一定多聽多學，爭取把小區的環境搞好。”業主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同意讓安娜來當這個業委會主任。

上任之后，無論大事小事，安娜都愛說幾句，漸漸招來了很多業主的不滿。有人說她很負責，做事兢兢業業;也有人覺得她太愛管閑事，獨斷專行。

新官上任三把火

2013年年底的一件事，讓安娜成為眾矢之的。

在怡景園小區第三幢和第四幢房子之間有一塊小綠地，種著幾棵七八年的大樟樹，一入盛夏，繁茂的枝葉就把很多業主家里的光線擋住了，家里常年照不到陽光，許多老年人為此患上了風濕病。

部分業主向小區業委會反應過很多次，要求他們解決這個問題。可要把這些大樹挖走，必須園林部門同意，多次協商后，園林部門總算同意把大樟樹連根挖掉移走。這是安娜上任之前的事，也都是業主們協商好的，沒想到挖樹那天，安娜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堅決不能挖，這幾棵樹長得多好，是咱們小區的一道風景，再說這樹是屬于全體業主的，不能因為幾個人不喜歡，就要剝奪其他業主的觀賞權。”為了留住樟樹，安娜積極地給其他業主做思想工作，希望他們可以站在自己這邊。可更多的人卻選擇了沉默。

一位老年人當面指責安娜：“沒有遮到你家的陽光，你當然希望保留，你這么做太自私了。我們年紀大了，想曬點太陽怎么了，說我們侵犯你們的權利，你們就沒侵犯我們的權利嗎？”安娜據理力爭，別人來移樹時，她一直攔在前面，跟那些“砍樹派”形成了劍拔弩張的局面，差點要動手。接到母親電話，陳建飛趕了回來，把妻子拉到一邊勸道：“我知道這樹長這么大不容易，可你想想作為老年人，家里常年陰暗潮濕，這對他們來說確實不公平，現在很多小區都很注重采光權，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個樹不是被砍掉，而是移到其它地方去，以后咱們可以在小區栽種一些低矮的植物，這樣既不會擋住別人家的光線，也可以美化環境。”

陳建飛勸了很久，執拗的安娜就是不同意。砍樹的事就這么延誤下來，業主們紛紛給安娜臉色看。全家人因此專門開了家庭會議。會上，婆婆點出了安娜的不是，家里每個人也都做了檢討。公公率先表態：“以后媳婦不管做什么，只要是為大家好，咱家人一定得首先支持她，并且要幫她。”一家人達成了統一聯盟。

為了跟鄰居處好關系，安娜向婆婆求教。婆婆直言不諱地告訴她：“在中國，面子比很多事都重要，所以你不能太強勢，換個角度想。而且砍樹那天你態度也很不好，我覺得你應該向他們道歉，然后再商量解決的辦法。”

聽從婆婆的話，安娜親自做了一些小點心，當作禮物送給鄰居。到了鄰居家，忙慣了的她習慣性地收拾起來，并說：“大叔大媽，我說話太直，可我真心是為大家好，希望你們原諒。”說完，還給老人鞠個躬，并奉上自己親手做的點心。老人們都很善良，原本也是小事，見她這樣也都露了笑臉。

最后，經過協商，業主們一致同意，把先前的樟樹移走，再栽種一些桂花樹，還能給大家帶來縷縷清香。可是，物業公司不愿意拿這筆錢，業主們也都因為桂花樹沒栽到自家門前，不愿意掏錢。

安娜左思右想了好幾天，她決定辦一場網上義賣，用義賣所掙的錢來買樹苗。行動之前，安娜特意向婆婆學會了打紙牌。老年人喜歡打牌，平時沒事，三五個人喜歡聚集在樹底下打幾手。這次，安娜學聰明了，只有跟大家伙融成一團，跟他們搞好關系，自己的工作才好開展。

學會打牌后，只要沒事，安娜就會出去陪老人們打紙牌。一開始，她總是贏，贏到最后大家看見她都不愿和她打。后來，丈夫告訴她一個小訣竅：“你試著放水，這些老年人大多很孤單，打牌也純粹是為了娛樂，你讓他們高興高興，他們一高興就會越來越喜歡你。”安娜聽了丈夫的意見，再打牌時就故意輸掉。

老小區成了“洋小區”

沒多久，安娜跟大家的關系越老越好，她找著時機跟大家說了網上義賣的事。老年人都省慣了，什么東西都當寶貝，根本舍不得。安娜有自己的主意。每天晚上，她都會找上一兩家去串門，跟老人們嘮嗑：“大媽，我婆婆說你是這個小區最熱心腸的人，這次義賣別人不支持，你肯定得支持。”被高帽子這么一戴，很多人都不好意思拒絕，紛紛捐出了家里不用的東西。

安娜自當模特，把這些舊東西拍下來傳到網上。一個月后，共籌得兩千多元錢，安娜拿出一千多元買了樹苗，剩下的錢存進了“業委會賬戶”。

慢慢地，安娜跟大家相處得越來越愉快。在她的監督下，地干凈了，不文明現象減少了，鄰里矛盾也少了很多。而安娜，也漸漸摸懂了中國人的性格特點，學著當好這個小區的“大家長”。她利用自己當模特的優勢，每時每刻都在宣傳自己所在的小區，可以說是小區的形象代言人。

在小區待得久了，安娜發現這個小區里有很多老年人，寧愿在外面待著也不愿回家，他們整個人都很不快樂。如何讓老年人高興起來，豐富他們的晚年生活，是安娜最想做的。在烏克蘭很多小區都有子女課堂，就是讓那些老年人當老師，教子女做菜、做手工，什么都可以教，其實就是利用這個活動，讓老年人和子女多相處。還有聊天沙龍，也是為了讓老人們有地可去。

為了摸清大家都會什么，安娜忙活了很久，做了一百多份問卷調查，有些人會刺繡，有些人會下棋，有些人會做木工活，她都做了詳細的統計。讓她比較頭疼的就是如何讓子女們來參加，因為子女們不來聽課，這個課堂開了意義也不大。開辦子女課堂之前，很多人都給安娜提了醒：“現在年輕人都忙，生活壓力大，誰還愿意來跟老人一起玩，不信你試試看，來的人肯定特別少。”

安娜不信邪，要來了子女們的電話，一個一個地打。可很多人都推辭了，幾個晚上下來，只有三個人同意來參加。看著安娜沮喪的模樣，一家人紛紛上陣給她出謀劃策：“可以小范圍地辦一次子女課堂，等看到效果后，別人會主動參加的。”陳建飛還在論壇上發帖，號召附近小區的業主都可以來參加，大家一起交流交流。

開課之前，安娜拍攝了一組宣傳片。果然，代言效應讓這次子女課堂未播先火，不僅受到了本小區業主的關注，附近小區的業主也都很感興趣。

2014年7月12日，第一次子女課堂開課，上課的地方是小區物業騰出來的一間空房子。這次鄰居李奶奶教大家做浙江的傳統點心。課堂上，只來了幾位子女，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看在安娜公婆的面子上來的，不過附近小區來圍觀的年輕人卻不少。李奶奶的角糖、油棗糕，不僅樣子好看，味道也是一級棒。

安娜讓丈夫負責拍攝，她拿著剛出爐的芙蓉糕，輕輕咬上一口，然后對著鏡頭介紹道：“這個糕點，好吃到差點把舌頭都吞掉了，等你學會了，可以做給孩子吃，做給老公吃，我保證，你會愛上它。”相貌美麗的安娜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怡錦園小區一下子出了名，大家都聽說了安娜這位“洋主任”。因為有安娜給小區當代言，子女課堂越辦越紅火，前來參加的子女也是越老越多。

除了子女課堂外，安娜準備建立一支青年服務隊，專門幫助那些有困難的老人，為他們解決一些力所能及的困難。當了一年的業委會主任，安娜學會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從烏克蘭女孩成長為“洋主任”，這個大家長她當得越來越開心。

安娜贏得了小區里所有居民的喜愛，這個執著又熱情的烏克蘭女孩和中國大媽們打成一片，“洋主任”做得有模有樣。2014年10月底，央視四頻道《外國人在中國》欄目攝制組從北京趕到金華，專程為安娜拍攝了紀錄片，用鏡頭記錄了這位烏克蘭美女在中國的傳奇故事。（文中當事人均為真名。未經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載，上網）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