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1世紀,給人的感覺是英文盛而中文衰。對聯、詩詞,紛紛式微;平仄、音韻、對仗、格律……漸行漸遠。所以,剛開始與兒子玩聲律接龍比賽時,我難免暗想:“天,我不是在背道而馳地給孩子啟蒙吧?”
慶幸的是,最終我還是堅持認定:這是對的。
親子互動,有口無心也有益
在大家送孩子去各種帶有英文名的國際早教機構,玩各種智力啟蒙游戲的時候,我比較懶,只在家陪兒子看看書,讀讀《聲律啟蒙》之類的。
我跟兒子都很喜歡《聲律啟蒙》,只要開始了,就根本停不下來。我自幼在爺爺吟誦的古詩詞中長大,對傳統文化情有獨鐘。兒子呢,雖然不理解書里的意思,但讀起來瑯瑯上口,也覺得好玩;再加上我們以游戲的方式進行——打著節拍,從“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開始,到“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一人一句,誰說錯了,就得親對方一下,如此有趣,他怎么可能不愛?
“歲冷松筠皆有節,春喧桃李本無言”“茅舍無人,難卻塵埃生榻上;竹亭有客,尚留風月在窗間”……《聲律啟蒙》本來就是摘取前朝名家名作整理的佳詞佳句,隨便摘幾句就成了工整的對聯,所以玩著玩著,我甚至忍不住遐想:將來兒子長大了,沒事做幾幅對聯應該問題不大!雖然里面的內容,他讀完可能就忘了,但這種對聲律、音律、格律的訓練,還是會潛移默化地給他的文學修養打下基礎。只要早接觸,多接觸,將來比起同齡人,他應該更容易體會“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的山水畫畫面,感受“度日從來悲加喜,混世何用慨而慷”的豁達,領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邁。
不讀經不讀史,只讀歌謠體
我選擇《聲律啟蒙》作為兒子傳統文化的啟蒙內容,并不是碰巧手頭有這樣一本書,或者隨便買的,而是完全看中其讀起來像唱歌般的體裁。在同類體裁中,它最講究聲韻協調,更見韻味,正適合剛學說話的孩子誦讀。
除了《聲律啟蒙》,兒子在誦讀的還有《三字經》《千字文》以及唐詩等,清一色都是歌謠體。至于經史類的,我暫時還沒有給他接觸,至少要等到他8歲以后。
這不是我獨創的育兒觀,古已有之——古時的幼兒一樣不讀經、不讀史,私塾里的蒙學讀物,除了傳授意象系統的聲韻類讀物《聲律啟蒙》《笠翁對韻》,就是《三字經》《千字文》等這一類的。
幼兒對內容的理解力有限,對節奏的感悟則無窮。經史類的,除了內容深刻,不易理解外,句式有長有短,朗讀起來起伏過大,正在學說話的幼兒讀起來很容易受干擾;只有調子平緩,節奏均勻的歌謠體,他們才會喜歡。
古詩要區別取舍,鑒別裁定
對于如何和孩子一起讀古詩,我一直堅持“詩有別裁”。杜甫在《戲為六絕句》之六中寫到:“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別裁”意為區別取舍,鑒別裁定。
對于一位3、4歲的孩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帶來的意境感,會比“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更容易理解;“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帶來的畫面感,會比“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更為生動;“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帶來的代入感,會比“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更為親切。
不區分孩子的年齡,不去區別取舍、鑒別裁定,是家長常犯的錯誤,容易讓孩子覺得古詩文深奧難解,進而喪失興趣。
古人對此體會深矣,不然怎會《三字經》《千字文》《千家詩》的教授先于四書五經?循序漸進,既是自然規律,亦是教育規律。
吟誦分三六九等,謹慎對待
說到傳統文化學習, 就自然會想到吟誦。吟誦是古詩文的傳統誦讀方式,是古詩文的活態。吟誦的方法分兩大類:有格律者(近體詩詞曲、律賦、駢文、時文等)為一類,依格律而吟誦;無格律者(古體詩、古文等)為一類,多有上中下幾個調,吟誦時每句或做微調,組合使用,以求體現詩情文氣。
依格律而吟誦,家長自己便可以在家引導孩子;而無格律的古詩文,還是不要輕易接觸。因為這類吟誦有一定的基本規則,比如需依字行腔、依義行調、入短韻長、虛字重長,字正腔圓之外,還要通過輕重緩急來傳達完整涵義。一些國學班隨意編調吟唱,反而容易誤導孩子。所以如果無法找到真正有根底、懂古文、理解透徹的“先生”,還是不吟誦為好。曹丕有言:文以氣為主。若接不上,這股氣就亂了。
我很慶幸自己小時候跟隨爺爺讀詩、讀《道德經》《古文觀止》。老人家說,讀古文好比打拳,起轉騰挪、忽快忽慢、輕靈飄逸、大開大闔,依據不同段落有不同體現,才是至高境界。
老實說,當年那些內容,我如今能記得的只剩寥寥幾段了。但因為當年的吟誦之后,發現自己對古文的理解相對他人還是容易得多,這才是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