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與大師

孟靜

王林栽了之后，和他合影的明星、官員一定有些后悔了。據王林自己說，他和這些人沒有深交，以前這些合影只是他的幌子，我相信其中必然有一部分名人說不定都不太記得他。就像飯館里掛的那些名人和老板的照片，只不過是沒法當場拒絕粉絲要求罷了。頗有一些企業老板會千方百計和大人物拍照片，掛在公司最顯眼的地方，也頗能帶來一些好處，小到他人的敬畏，大到一個生意，一筆貸款。

當然，如果以此判定明星是卻不過面子實際腦子清楚得很，那也是高看了他們，絕大多數明星是非常非常迷信的，從善意里說，他們有信仰，從惡意里說，他們的信仰是和神談條件，帶有強烈的功利性。

我有一個記者同行，轉行做明星經紀人后最痛苦的就是和明星聊天時有個重大話題插不進嘴。他們每個人戴著手串，拜了師傅，就好像夜店里每個人都在磕藥，遞給你一支你偏偏不抽，結果就是你被趕出這個場子。于是絕大部分經紀人也戴著手串，拜了師傅。但記者往往理性，多疑，很難騙自己去相信一眼就看穿的東西，一個無神論者在這種氛圍下既不合群又討厭，三觀嚴重分歧，人家就不想再帶你玩。

王林不能算信仰，他只是個方士，這種和氣功捆綁在一起的方士流行于80、9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有一批上層人士篤信人體科學、特異功能，周星馳和賭神系列電影對此現象有很多諷刺性描述，以張寶勝為代表的“氣功大師”常年可以坐在央視春晚貴賓席上，非富即貴才能請得動他看病表演。連最迷信的香港人都察覺到這批神棍的可笑，我們的高官顯貴卻把他們奉若神明。瓊瑤第一次來大陸時，目睹了張寶勝的表演，雖然她描述了此人“兩眼閃耀著不很安定的眼神”，但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把別人衣服點著和把紙條變進瓶子里的，當然，她也猜不出任何一個魔術表演的機關，瓊瑤在文末寫道“張寶勝坐上警車呼嘯而去”，由此可知當時他有何等權力庇護。

那時我還很小，然而也見識了氣功熱的荒誕無稽。初中時父母強迫我去參加一個氣功班，治療近視眼。每天幾個還帶著泥土芬芳和濃重口音的“老師”指點我們練功打坐，望窗外的綠樹，號稱這樣眼睛會治好。這樣的日子熬到最后一天，所有學員聚集在一個禮堂，號稱是外地請來的“大師”要為我們集體發功。大師說他可以讓我們開天眼，他還幽默地說：“保證你們能看到林青霞洗澡。”大師一運勁，幾個弟子就在下面急切地問每個人：熱了沒有？感覺到風沒有？

那些糊里糊涂的人們不知是太好心，還是真有感覺，紛紛說自己有感覺，反正我是沒有一絲感覺，大師指了我的額頭，問我“看見了什么？大膽說。”我說什么也沒看見，大師非常生氣，說我心不誠，不聽話。

這種由上而下的鬧劇持續了好幾年，王林也是那些年靠小魔術發家致富。而我的眼睛，是成年后靠激光手術治好的。

如果一個旅行團里都是律師、記者、醫生，購物店就很難賺到錢，同理，藝人比其他職業的人更易相信大師，一是因為他們的工作是純感性的，太理性的人很難演好戲，因為無法投入，而體質敏感的人也更容易被人控制精神世界。而藝人、商人、政客的事業確實運氣因素很大，他們回報巨大，貪念必盛，留給大師的心理漏洞也多，雖然大師們文化程度很低，偏偏明星還都不喜讀書，他們就更有共同語言了。

一個個大師倒下了，然而，明星還是會尋找下一個大師的，大師的市場，永遠供不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