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抗議

莊巧祎

星期六，早上11點未到，布魯克林13大道65街萬壽殯儀館附近的幾條街已經布上了路障，穿著NYPD制服的紐約警察在路口巡邏，耳邊還能偶爾聽到空中警局巡視直升機的轟鳴聲和刺耳的警笛聲。因被告知，遭伏擊槍殺的紐約警探劉文健的公祭是下午1點開始，我決定先到處走走。

在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店，我碰到一位婦人，她是店主的母親，一家人也是移民。我們聊起最近警察遭槍殺的事情。店主嘆氣：“這真是一個悲劇。”?她從媒體報道中知道了劉警官的故事，12歲移民到美國，原本是學會計專業，因為當警察的夢想，努力上進，最終成為一名警察。移民家長的努力和對孩子的殷切希望，她感同身受。對于劉警官的父母、新婚的妻子此時的悲痛她十分同情。因為聽說我要去參加公祭，想買花，她也熱心地為我指路。

按照婦人告知的地址，我來到一處小花店。老板娘為我挑花之際，兩名巡邏的警察走進店里，她招呼兩人，問前面殯儀館安保的情況，與他們很熟絡。巧的是，店里坐著的一人是個退休聯邦警員，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我插話問，“劉警官的葬禮，他們NYPD內部是不是又在組織轉身抗議，他們是不是真的很氣市長？”

1月4日，美國紐約，遇害華裔警察劉文健的葬禮，紐約市長白思豪、眾多警察和市民出席。白思豪致辭時，遭遇大量警察“轉身”背對抗議

“白思豪就是個白癡！”退休警員情緒激動。他說自己曾與前紐約警局局長凱利共事，凱利肯定不會像現在的局長布拉頓這樣軟弱，不為手下的警員出頭，白思豪發表的那些擔心他兒子遭遇警察暴力執法的評論一直在煽動仇恨警察的情緒。

“我們背對他，因為是他先背棄我們的。”另外兩名警察對于白思豪也多有不滿。他們做著危險的工作，保護城市的安全，但市長沒有成為他們的同盟，卻發表批評他們的言論，在警察被偽裝的示威者暴打時沒有挺身而出，他們感到遭背叛。他們對于白思豪與警察公會未能達成工作合同談判協議也很不滿。“我們現在都沒有合同，如果像這樣的悲劇發生在我們身上，我都不能想象以后我的家人會怎樣。”

紐約警察的合同早在2010年8月已到期，最大的警察工會“巡警慈善協會”PBA的主席林奇今年面臨著連任競選，也正是他在兩名警察被伏擊事件后，直呼白思豪是手染罹難警察鮮血的兇手。這些“新仇舊恨”，讓許多紐約警察在兩名罹難警察的葬禮上，向市長背過身抗議，而更嚴重的抗議是，警察們開始罷工：殺警案發生后，警察開始減少逮捕、開罰單，對小的違規行為不予懲戒。警察局長布拉頓像是一個救火員，試圖修復市長與下屬警察的關系。雖然談判仍舊進展緩慢，但目前白思豪也與工會在保護警員安全方面達成了一些共識。

對于警察們的抗議，一些警員并不認同。公祭日時我身邊一名警員是劉警官的同事。“劉警官是個很好的人，我是來這里表示我的尊敬和緬懷的。”她說，轉身抗議將大家用以緬懷劉警官的場合變成了宣誓立場，是對家屬的不敬。

對于家屬來說，這飛來的橫禍如強震般，令家中的頂梁柱轟然倒塌。他們在葬禮上的致辭令人悲痛，那些生前美好的點點滴滴回憶起來，因為人已逝，更顯剜心之痛。在大不幸之際，社會各界也向他們伸出了援手，警局將兩名警察升級為警探，希望未來的津貼能夠令家人更加寬裕。全美各地警局也都派了代表，與紐約警察一起，送兩名警探最后一程，深藍色的警服匯成莊嚴肅穆的藍色海洋，令人感動。

對于經歷過“9·11”的紐約來說，身著深藍色制服的NYPD令人心安。紐約能夠在雙子塔轟然倒塌的灰霾下重新恢復生機，離不開他們的努力，也是他們，保護城市的安全，讓許多家庭免受相同的喪親之痛。但2014年層出不窮的族裔沖突、危機，卻讓NYPD多年來依據破窗理論建立的執法體系中的問題不斷曝光。就在撰寫這篇文章時，紐約星期一晚上又傳來兩名警察遭槍手襲擊的消息。衷心希望市府能夠盡快與警察達成協議，推進執法改革，同時重視改善警民關系與保護警察安全，不要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