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生活在地球這個生物圈,是地球食物鏈中最高等的生物。我們懂得學習,懂得使用工具,懂得記錄和傳承,每一代人都會積累經驗,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展,我們甚至已經把探索的腳步邁向宇宙。盡管沒有大象的體格,沒有老虎的兇猛,甚至跑步比不過許多動物,按照自然法則,人類似乎早就應該被其他生物征服,但是憑借進化出的高級智慧,人類儼然已成為地球上最偉大的生物。

正因為人類的“高高在上”,許多人自然而然地認為人類能主宰地球生靈的命運。其實,他們都忘記了,人類本身也是一種生物。如果人類以“地球之王”的身份,把除人類以外的生命形式都消滅,就此沒有地球上的“兄弟姐妹”,沒有生物多樣性,那么人類會是世界上最孤單的生物。
有人說,一個人一生能呼吁建起一個自然保護區就不得了了。然而,有這么一位生物學家,他用不到6年時間就成功推動了4個保護區的建設,與廣西的生物多樣性保護結下了不解之緣。他是一名官員,更是一名科學家,他就是“2012綠色中國焦點人物年度大獎”的獲得者陳章良,知力君有幸請到他和我們大家分享他對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思考、經驗與感悟。、
我聽過最后一只野生華南虎的故事。有一天,人類發現了這只虎,人們拿著槍圍住了這座山,鑼鼓敲得震天響,老虎被嚇得往山下跑,一陣亂槍,這只虎倒在了血泊中。這個故事是否被后人演繹有待考究,但是野生華南虎絕跡于人類之手,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實際上,就在我們身邊,這種“屠殺”每天都在上演。近日新聞熱議的餐館廚師曬穿山甲照被抓,類似的事件就活生生地發生在我們眼前。穿山甲被殺的時候特別可憐,由于身上有鱗片保護,它會把頭蜷縮在里面。人們就想方設法騙它伸出頭來,再突然斬斷,手法無異于古代的酷刑。穿山甲主食蟻類,不好馴養,于是殘存于棲息地中為數不多的野生穿山甲幾乎被吃客們“掏空”。按照人類這樣的消費速度,這個物種估計也離“滅族”不遠了。
還有一種動物的生存狀況更是苦不堪言,這就是常常被人們用來泡酒的蛤蚧。民間傳說的療效,幾乎給它們帶來滅頂之災。每到蛤蚧的繁殖期,一入夜就有人聚集在它們的繁殖地瘋狂擄掠,使蛤蚧的生存繁衍飽受侵擾。
每個物種都有其生存的權利。人類為了一己私欲殺害地球上的“同胞”,實在令人痛心。在自然面前,人類應該存有基本的敬畏。誰蔑視自然,終究逃不過自然的懲罰,汶川地震、印尼海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保護生物多樣性最好的方式是什么?人類有安土重遷的情懷,我們地球上的“兄弟姐妹”又何嘗不是?對于具有自我恢復能力的野生種群,進行就地保護是上上之選,一方面使它們能在長期繁衍生息之地保留住原有的生活習性,不用再花時間去重新適應環境,另一方面也大大節省人力物力。
作為生物學家,面對地球生靈痛苦的哀嚎,怎能無動于衷?我所能做的就是發現一例拯救一例,只要還來得及,就要盡快將他們保護起來。
2007年12月,我就任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職責之一就是分管林業工作。廣西是生物多樣性極為豐富的地區,能經常接觸到廣袤森林里的野生生物,這對于我來說簡直如魚得水。
一次在處理雅長林場和當地居民糾紛時,我意外得知這里竟分布有國內乃至世界已知的最大野生蘭花種群。這片野生蘭被林場負責同志像寶貝一樣藏著掖著,生怕周圍的居民去偷。在林場負責同志的引導下,我綁著繩子蕩到懸崖邊。眼前的一幕令我震撼,山崖上、石縫里,隨處可見蘭花的蹤影,一個個懷揣著精致的兜囊,宛如張開雙臂舞蹈的美女。聽林場負責同志向我介紹,雅長的蘭科植物具有野生種群數量大,分布密度高、分布廣等特點,是一塊幾乎未受破壞的“處女地”。于是我當即趕回南寧,請國家林業局和中科院植物所有關專家前來考察,隨后又邀請30多位國際蘭花專家前來,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人類已發現的世界最大的野生蘭花種群。有這么多專家背書,加上國家林業局的支持,廣西林業廳立即報告給中央,不久,這里就被批準為中國第一個以野生蘭科植物為保護對象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有了這次成功的嘗試,我對珍稀物種的就地保護工作更加投入精力。在與我們的生物學家和林業工作者的攜手努力下,廣西崇左白頭葉猴自治區級自然保護區和大桂山鱷蜥自治區級自然保護區先后晉升為國家級,在廣西發現的野生東部黑冠長臂猿也成功被保護建立起自然保護區。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我還是北京大學生物學系系主任時,北大的生物學家潘文石教授就已經開始研究白頭葉猴。如今近20年過去,我們又在廣西相遇,潘教授保護的白頭葉猴已從最初的幾十只增長到300多只。潘教授對白頭葉猴的保護不是一朝一夕的,他深知只有把周邊百姓的實際問題解決了,猴子才能真正保護住。于是他說服政府給家家戶戶建沼氣池,百姓不再需要上山砍柴,猴子有吃的,問題迎刃而解。做白頭葉猴的監測研究,潘教授還需要價格不菲的現代化設備。我一方面幫他申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一方面多方找援助。歌唱家羅大佑是我的好朋友,聽我講了潘老師的故事特意從香港趕來。就這樣,“隱居”深山的白頭葉猴牽動了很多人的心。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2012年,廣西崇左白頭葉猴自治區級自然保護區正式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在廣西邦亮與越南交界的地方,“游蕩”著一群野生東部黑冠長臂猿,這些手臂長長的“俠客”常常施展絕技,在中越兩國來回穿行。20世紀50年代以后,東部黑冠長臂猿曾被國際專家宣布在中國滅絕,如今在中越邊境的這片森林又再次發現!這是我國目前已知唯一的東部黑冠長臂猿棲息地,具有極高的保護價值。專家組們來考察時,看到長臂猿真的沒多少只了。當時我問同行的專家們:“能不能在這里建立保護區,讓它們安安心心地生個小孩?”就這樣,為了能使它們持續擴大種群數量,2009年,針對野生東部黑冠長臂猿的保護區(自治區級,2013年晉升國家級)也建立起來。
在緊鄰廣東的廣西賀州國有大桂山林場一帶,科學家發現了一種古老的爬行動物——鱷蜥。這種動物在當地被稱為“五爪金龍”,外形既像鱷魚又像蜥蜴,與恐龍“同壽”,已在地球上生存繁衍逾1.9億年。由于鱷蜥的數量稀少,又難以適應如今的生存環境,為了更好地保護這一具有“活化石”意義的物種,我們決定上報國務院,加大對鱷蜥的保護力度。申請立即得到中央批復,2013年,這里成功晉升為廣西大桂山鱷蜥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如今,鱷蜥已經被很好地保護,種群數量持續增長。
這些處于危險邊緣的物種能這么快被拯救,與生物學家、林業工作者的同舟共濟、心手相連分不開,大家齊心協力,我們的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才能進展得如火如荼。
雖然我們有這么多自然保護工作者在嘔心瀝血地奮戰,但物種的拯救速度依然很難追上物種的流失速度。
由于石油泄漏、食物不足等原因,中華白海豚在中國的棲息地范圍迅速縮小,全國最大的中華白海豚種群只在廣西北部灣一個小小的港。可是自從北部灣有中華白海豚的消息不脛而走,全國熱愛白海豚的攝友和游客們都蜂擁而來。為了能夠追趕上白海豚,有些人竟然開快艇橫沖直撞,導致小的中華白海豚有可能被螺旋槳割傷。野生生物是人類的朋友,它們也需要生存空間去繁衍生息,人為打擾或過度利用都可能影響它們家園的和諧。曾經有一位游人拍攝了題為《孩子,我們回家吧》的視頻,記錄下了一條受傷的小海豚被媽媽救走的過程,看了讓人十分難過。
曾經,我還有幸在貴州見到一株巨大的金絲楠木,這種木頭如今已經非常稀有,據傳埋在地里可以幾千年不腐。有諺語稱“生在廣州、死在柳州”,指的就是用廣西柳州的金絲楠木等木材做的棺木,然而原來盛產金絲楠木的柳州現在已經很罕見。由于暴利驅使,這些名貴樹種難逃魔爪。
從前廈門的鷺島非常有名,然而今天它們的棲息地早就被人占領。廣西防城港有一家漁民,有一次房前的樹上停棲了十幾只白鷺,那戶人家就拿小魚喂食。后來,白鷺在這戶漁民周圍的林子里扎根,繁衍了一萬多只。連央視拍攝的紀錄片中白鷺育雛的鏡頭,都是來這里取景。保護或拒絕就在一念之間,相形之下,你會選擇生存在怎樣的世界?

保護地球生物多樣性,就是保護我們自己。人類不要因為一時迷失,而毀掉一個物種最后的生存機會。要金山銀山,更要綠水青山。讓我們共同來愛護地球上的每一個生靈,與地球上的兄弟姐妹和諧共處,共同享有這個美麗世界,不要成為“最后的孤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