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

江澤涵

我坐公交去鄉(xiāng)下看三外婆，見甫生也上車來，一手拎菜，一手拎水果。甫生是三外婆的間壁鄰居竺婆的長孫。他好似瞅見了我，卻又故作不見，就在前頭坐下。說實話我此時也不敢正視他。

三外婆膝下無女，便向我外婆要了媽媽做閨女，因此我小時候也常去她那兒住，自然就和竺家人打過交道。

我和甫生同感尷尬的是，2012年春節(jié)，我在三外婆家拜年：

“我太佩服你的眼光了。”甫生對竺婆說的，音量卻比平時要高出許多，雜院里各家都聽得見。“我八歲那年，你說我在同輩兄弟中將來是最沒出息的。現(xiàn)在看，還真是沒錯，你兩個外孫要留學(xué)去了，另兩個孫子，一個進國企，一個進銀行，我卻只能在民企混口飯吃。”

我聽得納悶，竺婆有三子二女，又各生一個男孩，她在人前經(jīng)常把甫生掛嘴邊：他幫我洗頭，剪指甲，干粗活。據(jù)說其余四個孫輩經(jīng)常給她氣受。我見過甫生的為人處世，的確沒話說。他這兩年業(yè)務(wù)做得不錯，已經(jīng)在城里買了房子。可是，三外婆才和我說起，那個在國企的孫子因與眾同事不和被炒了，在銀行的也因拉不到存款朝不保夕，而兩個外孫的分數(shù)都夠不上專科線，是自費留學(xué)。

隔壁沉寂好久，忽聽竺婆哭泣起來：“我打嫁你爺爺后，就沒享過福，把你爹五兄妹拉扯大，容易嗎我，你們還都來怪我。”

“我也不想為難你，可這事壓在我心頭二十幾年了。”甫生的口氣冷峻了許多，“我就是想聽你親口說說你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外婆說，甫生打小學(xué)習(xí)平平，也不機靈，不被竺婆喜歡，也老被四個堂表弟欺負。竺婆說哭的人最沒用，還給孫輩們預(yù)估前途，甫生被排在末位。

那事后，甫生來的次數(shù)就少了，也沒了往日的親切，來了也就吃頓飯，臨走給個一千塊給竺婆花用，或者人不來，托父母把錢帶來。

下車后，我一路尾隨。進了大院子。竺婆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見甫生來，一笑，卻說不上話來，想站起來，又感吃力坐倒了。甫生放下包裹，蹲下，握住竺婆的手，“奶奶！”竺婆將臉微微側(cè)向一邊，閉上眼睛，眼皮卻不停地顫著。

三外婆說，竺婆感冒一個禮拜了，每天叫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來掛鹽水，人病著就悶得慌，她逐個給孩子打電話，說病了，又說沒大礙，結(jié)果一個沒來，不曉得有沒有打給甫生，他卻來了。

那兩天，我又看見了從前的那個甫生。甫生又請了兩天假，說等竺婆康復(fù)后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