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消費者群體性訴訟處理機制的完善

武怡　王心茹

摘要：消費者群體性訴訟在處理眾多消費者侵權糾紛案件中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但是目前我國代表人訴訟制度適用存在困境，示范訴訟雖得到適用，但尚未上升為法律制度，缺乏立法規制。通過對我國消費者群體性訴訟制度現狀的研究，提出對代表人訴訟制度中登記公告程序，訴訟代表人的選擇、權限及行為規制，判決效力以及激勵機制的相關建議。同時，對示范訴訟中啟動模式的選擇和示范案件的選取、示范案件的管轄、示范裁決效力的擴張范圍也進行了規范。

關鍵詞：消費者 群體性糾紛 代表人訴訟 示范訴訟

我國現階段消費者群體性糾紛多發，但與之對應的群體性訴訟制度卻并不完善。在群體性訴訟這一研究領域內，已有學者對代表人訴訟制度、示范訴訟及相關制度進行了比較研究，在此基礎上，本文立足當下時代背景，基于消費者群體性訴訟的視角，就代表人訴訟制度、示范訴訟更好地維護消費者權益提出建議。

一、消費者群體性訴訟界定

群體性訴訟，是泛指具有共同或同種類法律利益的一方當事人人數眾多，超出了共同訴訟可以容納的范圍，法院通過代表人訴訟或者其他具有解決群體糾紛功能的方式對此類案件進行審理的制度。

從世界范圍來看，群體性訴訟包括的制度主要有美國的退出制集團訴訟、英國的加入制集團訴訟、德國的團體訴訟、日本的選定當事人制度以及其他一些訴訟形式，而我國處理群體性訴訟的制度主要有《民事訴訟法》規定的代表人訴訟制度及法院在實際處理過程中所運用的示范訴訟制度等。

消費者群體性訴訟是較早的群體性訴訟類型之一，以受害者人數眾多且分散為一般特征，通常單個消費者受損害小，權益容易被忽略，因此群體性訴訟的價值在這一領域就會得到凸顯。

二、我國消費者群體性訴訟的制度現狀

消費者群體性訴訟在我國可以依據的制度主要有《民事訴訟法》規定的代表人訴訟制度，而法院在實際審理過程中還較常運用到示范訴訟。

（一）代表人訴訟制度

代表人訴訟制度是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三條、第五十四條規定的人數確定的代表人制度和人數不確定的代表人制度。

該制度確立以后，很少在我國得到實際運用，在小額多數的消費者侵權群體糾紛中適用更少。原因主要有一下幾點。

1.立法缺陷。立法上未能正確界定代表人訴訟制度的性質。《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三條規定很容易讓人將其內容理解為共同訴訟。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以及一些書面及口頭答復也使代表人制度進一步受到冷落，如在2006年1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手里共同訴訟案件問題的通知》的規定下，代表人訴訟的內容被回避，使法院在受理的時候將一些本應該適用代表人訴訟的案件作為共同訴訟處理。

此外，雖然《民事訴訟法》對代表人訴訟做了規定，但只是原則性的規定，沒有細化的、可操作的規定相配套，一系列實際運用中面臨的問題未能得到解決，使該制度難以適用。

2.法院的消極適用。代表人訴訟在實踐中受到法院的冷落，其原因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一方面，司法不獨立，法院秉持著穩定壓倒一切的指導思想，而集合起來的當事人將會影響社會的穩定，增加案件審理的難度。法院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對于群性訴訟的態度是能不受理便不受理，對于不得不受理的案件則采取拆分處理的方式。

另一方面，法院內部行政化的考評機制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受理案件的數量是法官工作業績考核的一個指標，與法官的工資福利掛鉤，法官為了自己的利益，更愿意選擇分案處理。訴訟費是法院資金的一個重要來源，分案審理對于法院來說也可以收取更多的訴訟費。

3.消費者自身對提起代表人訴訟存在經濟上和心理上的障礙。消費者本身受到的損害數額小，缺乏起訴的動力。而與此同時，代表人訴訟在程序上比較繁瑣，所花費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均比較高，因此，消費者自身往往也不愿意進行代表人訴訟。

（二）示范訴訟

示范訴訟是指在多數人訴訟中，由多數紛爭當事人協議選定或由法院依職權指定，從存在具有共同事實問題與法律問題的數個案件中選擇一宗或多宗未決案件進行示范訴訟，待法院作出示范裁決之后，以該判決作為其他同類紛爭解決之準據。

在消費者群體性糾紛中，通常各個案件都具有共同事實問題與法律問題，采取示范訴訟也是解決消費者群體案件的一個途徑。示范訴訟在處理群體訴訟中，優勢體現在：

1.示范訴訟能擴張裁判效力，節約司法資源，統一裁判。示范訴訟通過對一類案件中的一件或幾件進行審理，其他案件便按照示范訴訟的結果判決，避免了重復審理，統一了訴訟的結果。

2.示范訴訟通過個案試驗后進行反思，達到預先糾錯的目的。“試驗”的目的便是通過對個案進行處理，積累處理該類案件的經驗。從法院的角度來說，示范訴訟有利于保證個案審理的正確性。從當事人的角度，非示范案件的當事人可以通過示范案件的審理積累經驗，并根據示范案件的結果決定是否繼續訴訟。

3.基于示范案件的處理結果，促成非示范案件的和解。示范案件的處理結果會使非示范案件的當事人或還未提起訴訟但有類似訴訟請求的人產生對自己案件結果的心理預期，在此基礎上，雙方當事人在進行和解的時候，能提出更為合理、更易于接受的方案，以達到迅速解決糾紛之目的。

4.示范訴訟有利于訴訟經濟。對于法院來說，示范訴訟能夠節約審理成本。對于當事人而言，也可以節約訴訟的成本。如果示范訴訟的原告敗訴，則其他費示范訴訟的原告可能便會選擇撤訴，未起訴的可能選擇不起訴。若示范訴訟原告勝訴，示范訴訟的結果又有利于促成雙方的和解，從而節約了訴訟成本。

雖然示范訴訟在我國適用較多，但示范訴訟還很不完善，而這些缺點在消費者群體性訴訟中體現得更為明顯。示范訴訟的劣勢主要體現在：

（1）示范訴訟不利于原被告雙方實力的平衡。與前種制度相比，示范訴訟的原告是各自獨立開來的，難以發揮群體訴訟平衡原被告雙方實力差距的作用，造成不公平的局面。

（2）示范訴訟若有個案拖延，則會影響訴訟效率。法院在審理示范訴訟個案時，若發生審理拖延的狀況，則可能導致其他的非示范訴訟也因此懸而不決。

示范訴訟尚未上升成為一種制度，這在短期可以為制度的建設積累經驗，但是在長期會不利于群體性糾紛的解決。

三、消費者群體性訴訟的制度構建

我們可以在現有的制度框架內對消費者群體性訴訟制度進行完善。對于制度的選擇，可以從糾紛規模大小，涉及人數多少等因素來考慮。

（一）代表人訴訟

針對大規模的群體糾紛，就保護當事人權益和訴訟經濟而言，代表人訴訟明顯優于示范訴訟。

1.公告登記程序

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的規定，在起訴時人數尚未確定的，人民法院可以通過公告這一前置程序，通知權利人在一定期間向人民法院登記。因此，可以通過登記使實際參加的訴訟當事人得到限制和確定，使群體人數從不確定狀態向確定狀態轉變。

由于法院公告的局限性，必然會導致部分權利人無法獲知相關情況，因此，可以引入退出制，即除非當事人明確表示退出集團，否則具有共同利益關系的人就是集團的成員。由于在群體性訴訟中消費者的分散性和受損利益較小的特征，退出制對于保護消費者權益的效果更加明顯。

2.訴訟代表人

第一，訴訟代表人的選擇。在起訴時人數確定的情況下，選擇訴訟代表人時，可以由全體當事人推舉，也可以由部分當事人推舉。對于必要共同訴訟而言，推舉不出代表人的當事人可以自己出庭參加訴訟；對于普通共同訴訟而言，推舉不出代表人的當事人可以另行起訴。

在起訴時人數不確定的情況下，選擇訴訟代表人時，由當事人推選，推選不出時可由法院與確定的權利人商定代表人。協商不成的，也可由法院在起訴的當事人中指定。

但對于推選或商定的具體方式、程序和代表人的資格、標準都未有相關法條加以明確。因此，應當在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的基礎上，對代表人的推選程序作出規定。同時，在選擇過程中可以發揮律師的作用，增強選擇的專業性和代表性。

第二，訴訟代表人的權限。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訴訟代表人的訴訟行為原則上對全體當事人有效，在涉及實體訴訟行為時，例如放棄訴訟請求，承認對方訴訟請求時，應當征得全體當事人的同意，由此可見，我國在代表人訴訟制度中并未賦予代表人以實體處分權。很明顯的是，只賦予訴訟代表人程序性權利并不會降低訴訟成本，訴訟代表人的優勢亦將消失。

對于是否賦予代表人實體處分權，學界和司法實踐中都有一定爭議。不過，其基本觀點都是立足于對當事人利益的保護，因此，可以將是否賦予代表人以實體處分權由當事人自行選擇，即由當事人自行決定代表人權限的大小和范圍。可以在選定代表人的同時就其權限進行協商以達成一致。

第三，訴訟代表人的行為規制。代表人的權限問題就涉及到了對當事人事后反悔是否進行救濟的問題。若訴訟代表人不能維護當事人利益、代表人因病不能出席或代表人喪失訴訟行為能力時，被代表的第三人可以申請撤換該代表。但前任代表人的訴訟行為對全體當事人有約束力，除非有證據證明該代表的訴訟行為侵犯了其他當事人的利益，可以申請認定該訴訟行為無效。

對于代表人的上述行為是否能夠代表當事人的真實意志，則需要有完善的監督制約機制來保障，而法院基于職權的監督有很大意義。從形式監督來看，法院可以對推選代表人的程序、代表人的資格、代表人權限的行使是否按照約定等進行審查。從實質監督來看，法院可以對代表人是否有不正當行使權利從而減損其他被代表人利益的行為進行審查。

3.判決效力擴張

現行法律規定，法院作出的判決、裁定，對參加登記的全體權利人發生效力。未參加登記的權利人在訴訟時效期間提起訴訟的，經審查，法院認定其請求成立的，可不對起訴案件進行實體審理，直接適用該判決、裁定。

這里，缺乏一定的程序保障，不利于對后續提起訴訟的公民的權利保護，此種情況下，在群體性訴訟完全運用起來時，會限制公民訴權的行使。因此，要對法院受理未登記權利人的請求設計合理的審查程序，同時，充分考慮實際情況，對判決效力分情況進行規定，允許例外原則。對于未登記的權利人要求另案處理的情況，法院應當對其提交的相關材料進行審查，作出處理決定。

4.建立激勵機制

要激勵法院采用代表人訴訟，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突破統計和指標管理，重新尋求一種更為恰當的業績表現形式。

此外，代表人訴訟一般耗時較久、牽涉人數眾多，因而周期較長，幾乎必然會導致超過審限。這就需要針對代表人訴訟制定特殊審限以解決這一問題。但在審限的制定上，同時也要考慮效率問題，防止審限過長導致糾紛長時間得不到解決。

（二）規范示范訴訟

對于規模較小的消費者群體性訴訟，較適宜采取示范訴訟。

1.示范訴訟的啟動

示范訴訟的啟動有三種模式，即契約型示范訴訟、職權型示范訴訟和混合型示范訴訟。契約型示范訴訟是根據當事人的契約啟動。職權型示范訴訟則是由法官依職權啟動示范訴訟。有的學者認為契約型示范訴訟雖然體現了對當事人程序選擇權的尊重，但契約的達成可能面臨諸多困難，造成訴訟的拖延，因此，應當直接采用職權型示范訴訟.

對此筆者持反對意見。隨著人們法律意識的逐漸喚醒以及溝通交流的便捷，達成契約的難度會降低。更重要的是，達成契約更有利于后續裁判拘束力、費用和風險分攤等問題的解決，因此應當鼓勵契約型示范訴訟。但僅有契約型示范訴訟是不夠的，對于一些涉及范圍比較廣的案件，當事人達成契約很困難，又有必要采用示范訴訟，因此應賦予法院依職權采用示范訴訟的權力。

2.示范案件的選取

在契約型示范訴訟模式中，示范案件的選取同樣應該由契約約定。被選取出的案件最好能夠走完案件的所有流程，而不以調解或者和解結案。但調解或和解是當事人的權利，若要作為示范案件就要剝奪這一權利，必然會打擊當事人成為示范案件的積極性，因此，也應當賦予當事人自己選擇是否可以調解或和解結案的權利，以及如果該案件調解或和解結案后示范案件的替代。

而在法院依職權采用示范訴訟的情形下，示范案件若再交由當事人選擇常常難度特別大，因此應當直接由法院根據案件的典型性、涉及標的額大小等因素來選擇示范案件，若當事人想要選擇示范案件，可以對法院提出建議。對于法院依職權選擇的示范案件，應當充分保護示范案件當事人的訴訟權利，若最終以調解或和解結案，法院應及時選擇替代案件。

3.示范案件的管轄。

在消費者群體性訴訟糾紛中，消費者的分布通常很廣，特別是現在交通、物流越來越方便的情況下，同一個案件的消費者可能分布在全國各地，因此，消費者侵權示范案件的管轄不應當僅規定基層法院或者中級人民法院，而應當根據眾多案件的分布情況來決定。

若消費者侵權群體性訴訟僅發生在小范圍內，沒有跨越縣級行政區，一般來說，這樣的案件也比較簡單，由基層法院來管轄比較合適。

若消費者侵權群體性訴訟同時在幾個不同行政區劃的法院立了案，由平級的法院是很難決定由誰來管轄示范訴訟的，因此，由這幾個法院共同的上級法院來指定管轄是比較適宜的。

4.示范判決的效力擴張。

示范判決效力的擴張是示范訴訟實現其目的的方式。法院的判決應該具有統一性，即同樣的案件的判決結果應當是一致的，因此，示范訴訟判決的效力擴張的范圍應當包括所有的參加群體性訴訟的當事人。

對于契約型示范訴訟，示范判決的效力當然及于契約當事人。而對于之后提起訴訟的當事人，雖然不受契約約束，但若基本情況和示范案件是一致的，為了維護法院判決的統一性，也應該參照示范案件的結果判決。對于法院依職權采用示范訴訟的，則只要基本案情和示范訴訟是一樣的，就應當按照示范訴訟的判決結果判決。

由于示范訴訟還有促成和解的功能，因此，在示范訴訟的判決效力擴張之前，應當給予當事人一段和解的時間，通過促成和解也可以提高訴訟的效率。

對于和示范訴訟的案情有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的案件，可以另案起訴，和示范訴訟相似部分可以按照示范訴訟處理，而不同之處再進行單獨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