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兆才



[人物]李小山: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館長
王易罡:魯迅美院大連校區美術館館長
朱盡暉:西安美院美術館館長
張子康:北京今日美術館前館長
李小山:中國的美術館在中國土地和生態下,有特殊的國情特點。我是做美術館工作的,我在考察全國的美術館時,有一個直觀的感受,當然還沒有具體的數據。我國的省級、市級美術館展覽的清單之中,80%的展覽是國畫和書法展覽,這個大家可以到網上查一查。我不清楚中國美術館的場租費是多少,但我知道江浙兩省的不會少,美術館的展覽沒有門檻,交錢就可以辦展覽,但是中國的觀眾能夠獲得藝術知識的基礎還是這些地方,我們不能離開這個國情,曾經有人跟我提到觀眾欣賞要精英化,但是我們連中檔化都沒有。建國后到現在60多年,中國的美術館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當代文化沒有進入我們的美術館序列,博物館同美術館是不同的,博物館的展覽陳列國內外基本一致,會展示大量的歷史性藏品,但是國內美術館的展覽80%左右展示的書畫作品,越是所謂前衛先鋒的展覽,觀眾越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年輕人也沒有熱情參與,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配套各種項目,但是熱情還是調動不起來,這和年齡沒有關系,和生態有關系。我們的美術館大部分還停留在群藝館的水平,中央美院也好,其他的美術館也好,都非常艱難,效果不等于零也今本上在1%-2%的程度。
關于美術館的被動和主動的問題,我們經過實踐認為:從觀眾的構成來看很不理想,現在看是很不理想,我們也在想辦法。因此,在2015年,我們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做了一些大膽的實踐和探索,看在現有的美術館展覽這個公教制度的體驗下,能不能有一些新的措施出現,讓患了厭食癥的年輕人重新把胃口提一提。
王易罡:美術學院中的美術館在中國不能說苦不堪言,但是要想生存下來并對大學產生作用,同時美術館的知識生產輸出又要對社會和公益產生影響,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為今天的美術館已經變成相對普及性的教育機構,而非精英化的教育,精英教育相對小眾,而美術館是公共場所,這就需要思考主動與被動,有效與無效的界定。當前的美術館已經不是單純的場地,而是更期待互動參與的空間;藝術家的身份也具有多元性;美術館的收藏也從貴族收藏轉為平民收藏。
但是我們現在的美術館展覽,都是在活動開幕的時候非常熱鬧,像一頓豪華的盛宴,然后一瞬間就人走茶涼,很少再有人進入美術館,這是我們需要討論的。我們的美術館是不是要轉變職能,轉變原有的概念,能不能讓更多的公眾走進美術館,能夠給社會傳達什么信息?讓我們所說的大學精神和藝術精神,真正通過美術館和大學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這個城市,影響兒童、青年、老人。美術館不僅僅是讓藝術家成功的場所,更重要的是輸出不同的知識與文化。
我們業內人士來美術館觀看作品都會仔細一些,也會帶走相關資料,但是旦美術館更多強調公眾的參與性。我們應該用什么樣的方式讓公眾參與?我們去國外美術館參觀時經常發現很多幼兒園的孩子,甚至一些小學的美術課程都是在美術館進行,從小的耳濡目染無論對孩子的成長還是職業發展都非常有意義。我們今天的美術館還面臨很多的問題,很多成年人可能一生都需要對藝術學習和鑒賞,不斷接受新的知識,而美術館是能夠承擔這部分工作的。
那么在實際操作上,美術館應該適當開設一些相應課程或者定期講座,我們學校在假期期間,美術館閑置,就會免費輔導中小學來做點什么東西,我們有志愿者來服務,實際上就是請公眾走進美術館,我們要讓更多人參與,這樣美術館慢慢真正的會改變,才能讓更多的人分享這些美的資源。實際上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但是在哪個層面上解讀它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比如展覽的手提袋、書籍、畫冊,一定要讓每一個走進美術館的人能帶點東西回去,讓他和這次活動相關,并且在今后的生活當中偶爾會提醒他,他的生活會和這個美術館相關聯。
朱盡暉:西安美術學院美術館不久前做過一個叫“另一種修辭”的展覽,這次展覽我們放手讓青年藝術家,無論是青年教師還是青年學術自主進行展覽策劃,給他們一定的權限,我們拿出了一個月的時間,讓青年策展人自由發揮,選擇藝術家和作品,最后無論是研討的過程還是討論的成果,我們只是參與。
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沒有這樣的條件讓青年藝術家自主選擇他們要表達的審美愿望或者審美理想,那我覺得我們還是在干預。我覺得青年藝術家的空間還是比較大的,當然每個院校的特點不一樣,我覺得應該讓他們放手做這樣的一些展覽?,F在的美術館館長基本上都是在30多歲以上了,應該信任他們,應該認定他們是藝術的未來潮流,應該說在這個過程中允許他們有不同的見解和想法,但是我覺得最終的成果應該還是具有一定的價值,這是從青年人的以后的計劃當中我們學院是這樣考慮的。
西安美院建院65周年,收藏量比較大,民間美術收藏、家具收藏比較多,美院美術館我們走兩條路,一條是經典美術研究,在西部文化經濟相對欠缺的情況下,我們的研究是必須要保證的。另外我們把課堂放到美術館,我們把基礎課訓練、造型訓練甚至是素描速寫訓練都放到了美術館,我們學院相對來說還比較注重傳統經典美術的學習,在這個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立足于這樣的經典研究,我們提出了自己的審美價值判斷。對于美術館來講,它是一個聚能體,是多學科多知識的交融體與再生體,同時又提供了各種知識的交融和生產,所以作為美術館人我覺得應當首先提高自己的審美的認識和價值的判斷,否則我們所展出的某一幅畫或者某一幅作品將會影響到公共藝術教育審美的程度,我記得有一次,北京有一位藝術家,通過關系在我們那做了一個展覽,開始我是不同意的,之后這位藝術家一直利用各種關系,院領導在壓一定要辦這個展覽。展覽開幕之后,學生當中反響很強烈,公共教育的平臺上反響很強烈,有人就在網上發問這樣的作品怎么能夠在西安美術學院展覽。作為一名管理人員,應該提高我們的素質,要把好藝術審美關,否則把美術館空間交給對藝術文化有滯后影響的藝術家,我想這是我們不能交代的事情。最后我還是相信美術館的包容性,它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一定能和青年人一起生機勃發,無論是失敗、挫折,我想它是一個能夠給我們提供藝術經驗的有利過程。
張子康:我做美術館的時間比較長。上學的時候就思考過一個問題,我們所學的知識到底有什么架子,當然我們在學校的時候和現在是不一樣的,我們可以一整夜看一本書,進到大學之后接觸到很多以前接觸不到的知識,開闊了視野。反過來現在很多同學在說自己的幾年大學白上了,沒有學到東西,而且這樣說的越往后越多。在當前的互聯網時代,一個教授講的可能還不如網上的更有價值,所以我們就面臨一個新的概念,對于年輕人來說是挑戰,對于我們也是未知的概念。我看過很多學校的展覽,大部分展覽是學校的成果展,成果展是不是價值?是不是學校的教學就是有價值的?這都是未知。
有可能一些學校的教學能夠讓學生在繪畫技法和色彩上有更多的提升,對經典的繪畫流派知識更加豐富,但是這樣的教學成果再好也不能代表這個學校是一流的學校,全世界排名靠前的優秀大學的學生更加看重的是學生的創造性,我覺得這和被動學習和主動學習的概念有點像。
后來我做了很長時間的出版,世界名畫集是我編的,我做了那么多出版,有幾個是有價值的?我想90%是垃圾,并且獲得了很多大獎,我不知道這些出版的價值到底是什么?創造性的價值在哪里?因為本書到處出版,重復出版,到底新東西有多少?
我覺得這是一個生態問題,后來我來到了今日美術館,我就在思考為什么文革的時候為什么很難出現流藝術家,因為當時我們推崇的主流思想狀況決定了。所以它有價值嗎?可能當時的藝術創作更偏重于政治價值,反映的是當時的歷史狀態與價值,也實現了很多中國特色的藝術突破。
可是我們今天說美術館是怎么去創造價值,怎么才能夠創造永遠有價值的東西?我現在看完展覽之后都會思考這個展覽有什么價值,價值體現在哪里?我認為我們一定要做學術展,但是我們做的學術展不一定有價值,學術展里有什么新東西?能否建立新知識?而且這些知識能夠放大于社會,這樣的學術價值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我們應該從價值層面去思考建構我們的學術展覽。我們需要首先定位清楚美術館是一個什么機構,建構一個長遠的價值規劃,將它作為文化收藏、學術研究、藝術教育的場所,將其價值放大于社會,提高大眾的審美,從這樣的定位上,我們再去判定美術館的價值體系,衡量我們做什么樣的展覽。
我們現在有一種流派的思維模式,不是創造者的思維模式,我們從共有的美學價值中找個性,從傳統之中找現代性,從外國找中國性,這樣的思維模式推廣出來的藝術不可能是流的。一流的藝術需要強大的美學概念、思想。如果我們頂級的學術機構一直在推廣這樣的二三流的藝術,我們不覺得可笑嗎?
我們需要做社會化推廣展覽,這種推廣性展覽如果獲得社會大眾的廣泛支持與歡迎,主辦方就需要考慮如何去推動其中的價值。當前很多國際性美術館越來越關注與推廣教育,因為他們意識到大眾從熟悉到認可需要很長的過程,需要很多策展理念和好的藝術機構共同來完成??墒窃谥袊纳虡I發展結構里,商業變得越來越強勢,學術卻變得越來越弱化,因為商業在中國的土地上更加容易被大家接受。如果學術性的藝術機構用商業的方式傳遞一些無價值的藝術,我認為還不如不做。
就像現在,我們最有價值的一個定義比如說我們的文化產業,這個可能不是特別的合適在這說,但是我想提醒一下它這個定位就跟國家整個戰略是相匹配的,美術館的戰略怎么定位,版權就是創造力,創造的價值產生的整個價值體系,就是你最后文化是什么,就是創造出來的價值。英國是創意文化產業,創意文化產業帶有設計性,有一個好的資源,它有很傳統的文化資源的厚度,因為英國跟美國不一樣,他用這個東西進行新的創造,然后產生新的價值放大于社會,照樣是一種創造力的過程完成價值體系。到底這個價值體系是不是有版權的另一種可能,社會的層面很多,它有它的復雜性。我們是一個生產性的文化產業,因為我們的電力、我們的出版這都是主體文化產業。
我覺得作為一個美術館來說,國家已經給了一個很好的定位如何去實現它,我覺得是美術館要完成的事情,這個我想美術館在這個階段里面這種教育的放大,不僅僅是大眾的一個放大,而是對于一個上層的影響,對于整個文化的影響。如果我們把整個的美術館的文化放在整個社會,首先把這個東西推廣好,認知一個美術館的價值所在,然后我們今天可能就會起的作用不一樣。如果我們今天像這樣討論,尤其是對美術館這樣的討論多了,對美術館認知了,我想這個美術館才有未來,我覺得也是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形成一個好的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