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說到古村落被毀,人們首先想到的是文物受創。其實,古村落的意義不只存于文物范疇,它們更是文化乃至文明的縮影。如今,我國城市化進程突飛猛進,被譽為人類發展的奇跡,比如有學者稱: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演繹了波瀾壯闊的城市化史詩,開創了人類城市化進程的奇跡,也為中國崛起作出了重大貢獻。短短幾十年我們城市化水平走過了發達國家幾百年所走的路。在自豪之余,也應該正視甜蜜的憂傷和沉重的代價,即鄉村的消失。
山西晉城市澤州縣的半坡古村,全村有明清時期的院落古宅多達六七十處。2007年,該村被認定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而就在同年,當地政府以煤礦開采為由,將全村的近200戶居民進行了強制搬遷。又以復墾的名義將這里的古宅強制拆除。
半坡古村多為明清時期所建,由罕見的青石砌成,異常珍貴!但現如今古宅大部分被拆毀,面目全非。村民認為:這是天地不容的事情。晉煤集團和當地政府達成協議,遷走占地32畝的半坡古村,可采掘原煤300余萬噸,如果按照500元一噸的均價計算,可為企業創造效益15億。村民搬遷、古宅文物被毀令人惋惜,可這在澤州縣副縣長申連太看來,沒什么大不了的。
天仙廟位于山西長治市騫堡村,門前被列為國家級保護文物的石雕石獅子,如今竟被洗劫一空。偷盜肆虐,古建慘敗不堪。而在當地黑市,古宅的柱礎、門墩、拴馬石等上萬件老物件,交易火爆,商販月進上千萬。山西古建筑有28027座,而文保經費每年只夠修繕20處。其中3500多個古村落中,500多個正瀕臨消失。登記在冊的古建筑有28027處,這些古建筑中,許多都未設立保護機構,安全狀況令人擔憂。
首個省級“古建筑認領”法規即將出臺
山西官方擬將核心、精華的古建筑保護起來,“準備把省保以下的文物全部放開,借助社會力量來維護。”山西省政府已將《山西省社會力量參與古建筑保護利用條例》列入山西地方立法五年規劃,預計2015年將出臺我國首個省級“古建筑認領”法規。
該條例擬通過減免稅收和開發利用等優惠政策,鼓勵、吸引社會資金進入文物保護領域,解決國保、省保單位古建筑外的市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和尚未核定公布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古建筑的保護利用問題,探索建立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的文物保護新體制。
目前山西省文物局并未在全省范圍內大面積推行古建筑認領,古建筑是特殊的國有資產,文物法并未明確說允許私人認領,民營資本進入是否違背國家政策?修繕后的古建筑在利用上是否會出現問題?
有組數據稱,2000年時中國有360萬個自然村,到2010年,自然村減少到270萬個,十年里有90萬個村子消失,一天之內就有將近300個自然村落消失,而自然村中包含眾多古村落。鄉村消失有其必然性,但古村落的消失讓人覺得惋惜。與城市文明和鄉鎮文明相比,以古村落為代表所留存的鄉村文明,為中國乃至為人類提供了不可復原的文明種類、不可逆轉的文明態勢。如果它們消失了或衰微了,我們到哪里尋找鄉愁?如何找尋記憶中的心靈史?
拋開個體化的私人敘事,鄉村還曾是我們文明的集大成者,是中華文明最遙遠最綿長的根系。如馮驥才所說:非遺的載體——也就是中華民族根性文化的載體是一個個村落。它不僅有精美和獨特的建筑與大量珍貴的物質遺產,還有那一方水土獨自創造的口頭的和無形的文化遺存,如民間的文學、音樂、舞蹈、戲劇、美術、手藝等,還有種種獨特的民俗。它們最直接地體現著中華文化的民間情感、民族氣質及其文化的多樣性。馮驥才甚至認為,傳統村落本身就是最大的文化遺產,價值不比長城小。可以斷言,如果村落被蕩平,鄉村文明就失去依靠,七零八落,甚至歸于死亡。
對于古村落來說,保護是最奢侈的字眼。它們最需要的不是保護,而是躲避,躲避出名,躲避喧囂,躲避被關注。原因在于,但凡有文明遺存、有開發價值的古村落,一旦進入公眾視野,就是它們悲劇的開始。“發現一個開發一個,開發一個破壞一個”,如果古村落一直藏在深閨,始終不為人知,其實是最好的命運。因此,古村落需要的不是保護,一旦需要保護,就意味著它們已被關注,已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問題是,權力滲透無孔不入,商業開發長驅直入,那些曾沉寂而又悠然的古村落還能自得其樂嗎?
馮驥才曾透露,他曾對山東地區古村落作了一個調查,調查以后的結果非常吃驚,現今一座完整的、原真的古村落也沒有了。能想象齊魯大地上找不到古村落嗎?這是尖銳的發問,也是悲痛的自答。如果說完整的原真的古村落,基本不可見,那么不那么完整不那么原真的古村落還有多少?它們能抵抗住外來文明的侵略嗎?它們還能“茍延殘喘”多久?
許多時候,人類失去時才知道珍惜,甚至失去了也不珍惜。對于古村落便是如此,有太多的人想開發古村落了,開發者眼里只有金錢,只有利益,并無對鄉村文明或農耕文明的敬畏。也許我們不應該過多地眷戀鄉村文明,但不能不尊重鄉村文明,更不能心安理得地破壞鄉村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