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于楠



私人博物館館長
筆者懷著好奇心與素未謀面的吳福慶相約,要去認識他,和他對話。在電話里吳福慶的聲音宏亮明晰,有一種隱約的熱情在。他與筆者相約見面的地點位于深圳京基100大廈五樓。來到這里才知道,整整一層樓都是他的私人博物館,叫至正博物館。
吳福慶早已等候在門外,他一說話,筆者發(fā)現(xiàn)他的熱情其實比電話里僅僅聽到聲音還要真誠。聽他一說,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是他自2006年以來所辦的第三家博物館。
第三家!這個數(shù)字比認識他的為人讓筆者更吃驚。
吳福慶告訴筆者,他的第一家博物館在福建泉州,規(guī)模不大,但自開館以來,每天居然還有不少觀眾自動進來參觀。這一效果堅定了吳福慶的信心。這證明,群眾中愛好古玩和書畫的,比想象的要多。兩年之后,吳福慶在深圳相繼成立了兩家博物館。他為自己的博物館起了一個名字:至正。
“至正”是元代一個年號,博物館之所以用這個年號命名,是因為這座博物館的藏品中,以元代書畫作品最具有代表性,從元四家到元八家,趙孟頫的長兄趙孟頤的畫作,以及其它元代的佚名之作,共有十七八件。
當筆者走進去參觀時,很為其藏品所震驚。首先,連接著大門與展廳之間,是一條寬敞的走廊,走廊兩旁懸掛著幅幅早期留學海外的著名中國藝術家的油畫創(chuàng)作,包括徐悲鴻、常玉等等。移步到展廳里面,四周的墻上陳列著從元、明、清及現(xiàn)當代的中國傳統(tǒng)書畫作品,以及一部分展示古代青銅器、瓷器、佛像犀角等雜項的專區(qū)。
1992年,吳福慶來到了深圳。他來深圳,和大多數(shù)前往這座迅速成長的城市的移民者一樣,要開展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吳福慶學理工科出身,最初從事IT業(yè),后來,他決定轉向納米技術這一類高科技產(chǎn)業(yè),以求得更大的附加值。不久,他的事業(yè)獲得巨大成功,手上有了閑錢,這時,他就開始考慮要興建家屬于自己的私人博物館。
吳福慶開博物館的初衷,是希望能夠把多年來征集而來的藏品與社會共享,同時大力普及和推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藝術。在社會打拼多年的他,心里其實很清楚要經(jīng)營家私人博物館,必須有清晰的定位,要突出自己的強項。
其實,要開私人博物館,不是最難的,要如何長期維持下去,這才是最難的。很多時候,每年面對這樣筆龐大的開銷,會讓一些經(jīng)營者們感到吃不消。更何況,這已經(jīng)是吳福慶的第三家博物館!
據(jù)透露,三家博物館平均每年的運營費用,加起來大約在一千三百多萬元到千五百萬元。可想而知,這筆開銷數(shù)目是相當可觀。如此龐大的經(jīng)費來源,都是依靠吳福慶每年將他企業(yè)所獲盈利的七成投入到藝術品當中。可以說,如果沒有強大的企業(yè)作為后盾的話,這三座博物館恐怕無法堅持到今天。
文化溯源與家族尋根
二十多年以前的中國,當人們都在談論如何致富而根本不會去關注藝術品收藏時,吳福慶就已經(jīng)開始飛往歐美各國,追尋中國古代藝術的蹤跡。幸運的是,當年西方人對中國的瓷器、青銅器、鎏金佛像、木制家具等都十分喜愛,唯獨對中國古代字畫不甚了解。吳福慶抓準這個機會,乘機搜羅了不少精美的中國古代書畫,并且成交價格相當劃算。
隨著事業(yè)的日漸穩(wěn)定,吳福慶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由他人負責,除了處理一些重要的公務以外,其余時間幾乎都在與藝術品事業(yè)打交道。如今,吳福慶每年都有一半的時間飛到世界各國,包括美國、英國、印尼、新加坡、中國港臺地區(qū),四處征集佳作。這些年,吳福慶在海外也結識了不少藏家,碰見好的藝術品,海外收藏友人都會轉告他,讓他省去不少精力。
然而,讓筆者更為之驚嘆的是,這三家博物館至今輪流展示過的藏品數(shù)量,僅占到吳福慶藏品總數(shù)的2/3!
為容納更多的藏品空間,今年年初,吳福慶開始策劃興建第四座更大型的博物館,選址定在深圳。這讓不禁讓人產(chǎn)生強烈的好奇心:為什么他本人對藝術品收藏如此癡迷?經(jīng)筆者細細追問,才得知,原來這和他的家世背景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
談到外祖父余榮發(fā)時,吳福慶的雙目流露出對外祖父的那份緬懷與尊敬的神情。余榮發(fā)生于晚清時期微州婺源縣理坑村的一戶地主家中。年紀輕輕的余榮發(fā),選擇告別了家鄉(xiāng),獨身一人到外地闖蕩,先后在上海、蘇州、杭州等江浙一帶開了七家余元泰典當行,到了鼎盛時期,在上海的城隍廟外甚至出現(xiàn)了兩家余元泰典當行。
那個時候,經(jīng)營當鋪生意的掌柜們必須掌握辨別物品優(yōu)劣真假的知識,避免做蝕本買賣。而藝術品在當時是十分常見的典當物品種類之一。由于職業(yè)的需要,久而久之,余榮發(fā)練就了一雙金晴火眼,尤其對甄別字畫的真?zhèn)晤H有研究。可以說,余榮發(fā)不僅是一名成功的微商,更是一位一流的書畫鑒賞家。
正因如此,余榮發(fā)結識了不少書畫家,有備受后世追捧的書畫大師,如吳昌碩、黃賓虹、張大千的哥哥張善孖等。然而,在這群人當中,有些藝術家的家境并不理想,他們的作品風格在生前也未被認可,而余榮發(fā)卻對他們十分賞識,不僅時常向他們請教,同時還在經(jīng)濟上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
吳福慶告訴筆者,他手中還保存著外祖父生前親手自制的一本關于收集宋、元、明、清各個朝代的絹、綾、紙畫材的標本。幸虧這本著作得以保存,吳福慶早期所學的字畫鑒賞知識,基本上都是通過閱讀此書獲得的。
筆者以為,除了這本秘笈以外,作為收藏家后人的吳福慶,必定留下了不少外祖父當年的藏品。談到這里,吳福慶的臉上卻略過一絲傷感,他嘆氣了聲,說幾乎全沒了。
當年,年過半百的余榮發(fā),帶著數(shù)十箱古書畫,從上海返回老家。據(jù)說,除了書畫以外,余榮發(fā)身上還攜帶了其它古董,包括瓷器、古玩等,數(shù)量竟有上千件之多。不幸的是,一場由文革風暴所掀起的“破四舊”運動,一夜之間,幾乎讓余榮發(fā)的大部分藏品被毀于旦。吳福慶的外祖母,也因為在文革中歷盡各種折磨與痛苦,最終遺憾辭世。文革過后,在吳福慶母親的手中,有幸保留下來的古書畫作品,只剩下一百余幅。
直到1999年的某天,吳福慶從一位古董商人手中購得了幅古代字畫,當翻到畫作的背面時,畫紙上蓋有一個收藏印章,而這個印章所刻的名字,正是“余榮發(fā)”三個大字。這讓他感到萬分詫異,于是,他急忙地追問這位古董商人關于這幅畫作的來源出處,發(fā)現(xiàn)就在外祖父婺源縣的老家。
原來,外公所收藏的書畫作品中,還有一些沒有在文革中被銷毀,而這批作品至今仍遺留在外公當年的賬房先生的家中。幾經(jīng)周轉,吳福慶終于找到了賬房先生。當他來到賬房先生家中,卻被告知,賬房先生的兒子把不少藝術品賣掉,如今所剩不多。不過,最讓吳福慶感到頭疼的是,賬房先生不愿意把這批作品物歸原主,他認為這都是他自己辛苦保存下來的。經(jīng)由吳福慶再三說服,還花了幾百萬元,賬房先生才好不容易承諾歸還。最終,吳福慶拿回了47幅作品,包括明代丁云鵬、清初四王、揚州八怪以及明清時期的宮廷畫家等。
鐘愛古書畫的鑒定家
吳福慶對中國古書畫的鐘愛之心,除了兒時受到外公的耳濡目染以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把那些流散在海外的中國古代文物一一征集回來。
有關吳福慶的收藏趣事眾多,其中有一個故事倒是讓筆者記憶深刻。好幾年前,吳福慶在一位美國藏家手中,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幅來自元朝宮廷細絹長卷,題名為《鐘馗出獵圖》,畫工相當別致。吳福慶頓時感到驚喜萬分,一開口問價,對方竟要求三千多萬元。吳福慶覺得要價太高,經(jīng)過幾番游說,對方似乎感受到他是位惜畫之人,最后答應以一千多萬元成交。這件作品買回來以后,現(xiàn)今一直陳列在博物館的展廳內(nèi)。
其實,這件《鐘馗出獵圖》作品本身也有一個故事。相傳,唐玄宗患了痢疾久治不愈,忽然,在某一個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大鬼在吃小鬼,而大鬼就是指這件作品中騎在馬上的鐘馗。夢醒過后,唐玄宗全身直冒冷汗,然后病就自動痊愈了。他感到很神奇,于是,他命令畫家吳道子把他夢中的情景一一描繪出來。吳道子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完成這幅作品。
關于吳福慶本人,還有一個有趣的封號,叫“吳半張”,是因為他通常打開書畫的一半,便已知作品真假。由于聲名在外,這些年,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拿著書畫作品前來請教吳福慶。吳福慶告訴筆者,對于古代字畫的鑒定技巧,有六大基本秘訣:材質、墨料、筆觸、落款與提拔、印章與印油、烙印(即作品的磨損程度)。
其實,吳福慶擁有如此豐富的鑒賞經(jīng)驗,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俗話說,經(jīng)一事,長一智,吳福慶也曾因吃虧而獲得成長。十多年以前,他花費數(shù)十萬元購買了三、四幅古代字畫,經(jīng)過專家們的鑒定,這幾件作品是老仿的,經(jīng)歷這次教訓以后,他決定用更多的時間鉆研中國各個朝代的繪畫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