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辰蓉
老獸醫張敏:50年傾情牛羊圈
文/姜辰蓉
50年里,他跑遍了全縣所有鄉鎮的溝溝岔岔,經看過上百萬家禽家畜;如今年過古稀,他仍放不下牛羊,還惦記著“回去翻羊圈”。
在榆林市神木縣,72歲的老獸醫張敏近期的一次住院,牽動了當地許多農戶的心。“張站長我們離不開,羊只有交給他才放心。”“老張就是為了我們養殖戶跑壞了腿、熬壞了身。”每年出診220天,半個世紀跑遍了神木的溝溝峁峁,老張看過的牲畜超過百萬。年逾古稀,兩間陋室,一身職業病,不圖名利;病榻之上,放不下牛羊,難改一片丹心,“回去還去翻羊圈”;病殘之軀,仍惦念推廣新技術,猶存豪情萬丈,“今年推廣5000只”。在農戶的眼中,獸醫老張就是那伏櫪的老驥、俯首的孺子牛……

張敏(左一)為神木縣城關鎮西溝辦事處養牛大戶的奶牛打防疫針
1943年出生的張敏,身材高大,頭發全白,臉上皺紋深刻,仿佛陜北縱橫的溝壑。1948年只有5歲的他隨父母四處逃荒,“每天的日子就是喝糜子苦菜糊糊度日”,8年后才回到神木。自小的經歷記憶深刻,“農民地位低,生活不易,是最苦的”。
1962年,高中畢業,張敏進了神木縣獸醫院,從學徒干起;1964年當上了神木縣中雞鎮獸醫站站長。天天和牲口打交道,臟臭累俱全,連“大夫”的稱呼也混不上。“但農民有需求,我就沒想過別的。”張敏覺得很值。
“六七十年代,農村還很窮,國家是最困難的時候,一個生產隊只有百來只羊,三五頭豬,是全隊人的收入來源。”張敏說,“牛羊就是農民的命,死一頭就是大事,比現在報廢一臺車還厲害。”
依照當時的技術,每年獸醫要定期到各個生產隊“洗羊”,要把有機農藥用水按比例調配,給羊身上涂一遍,以殺滅羊身上的寄生蟲,否則羊容易脫毛、死亡。
那時缺少防護物資,每洗一只羊,張敏就要把手腳直接伸到藥水中,藥水對他的皮膚造成腐蝕。“完全是肉皮硬抗,每天幾百只羊洗下來,手疼得就像針刺一樣。”多年來,農藥殘留無法消除,他的手腳因此潰爛了20年。至今挽起袖子,手臂上點點疤痕清晰可見。
當時還有一種“熏羊”方法,把羊圈密閉起來,用藥熏蒸,這種方法獸醫不受害,但容易把羊熏死。因此,張敏仍堅持一只只“洗羊”。“我受點害,保證農民和集體不受損失,劃得來。”他說。
給人看病,病人能到醫院就診,聽得懂話;給牲畜家禽看病,醫生只能自己跑腿,靠經驗拼技術。翻豬圈、鉆牛棚、驢踢狗咬,一身血污,糞尿坑里工作……對張敏來說就是“家常便飯”,而這份職業還時常和危險相伴。
寒冬臘月出診,路上橋被河水沖垮了,想著河那邊的牲畜急癥耽誤不得,張敏和另一名同事就拄著棍子手拉手過河。混著冰凌的河水湍急,險些將人沖走,等跨過20多米的河面,腿已經全凍紫了,上面都是冰凌劃破的傷口。只能拿河邊的沙子捂腿,然后忍著冰痛繼續前進。
一次為村民的奶牛接生,讓張敏感染了布魯氏菌,不僅皮膚潰爛,還對臟器造成傷害,伴有嚴重的關節疼痛,張敏也被鑒定為6級傷殘。“就這還是到處跑得歡,外面人看不出他身體很差,回家來喊腿疼得不行,又是敷又是揉。”張敏的老伴兒石珍珠說,“我也從不攔他,我明白,牲口出了事他心里更著急。”
一年365天,張敏有220多天奔走在巡診的路上。幾十年下來,他跑遍了神木所有的鄉鎮,足跡遍布溝溝峁峁,經他看過的家畜家禽超過百萬,但張敏和老伴依然住在縣城五六十平方米的平房中,家無長物。
2006年,張敏本應退休,卻被神木縣畜牧局返聘為神木鎮獸醫站站長。近年來,神木當地許多農戶辦起規模化養殖場,張敏就成了他們的“指定獸醫師”。
“別的獸醫有點技術都自己開門市掙錢,出診一次,費用算得很清,忙了還請不來。他在周邊名聲大,外地的養殖戶甚至找到神木來請。我這1000多只羊,只放心托付給他。”養殖戶孫金祥說。
張敏下鄉出診,自己叫車付費;他從不提診費,時常是免費服務,主動施藥。有的養殖戶經營狀況不好,欠下張敏上萬元的診費、藥費,他也從不催討。他還盡可能向養殖戶傳授防疫、醫療技術;他的手機,成了本縣、外縣甚至外省養殖戶的咨詢服務“熱線”。經常是一邊出診,一邊還要耐心解答咨詢。
“張站長的年齡和我爺爺差不多,但是他還是像老黃牛一樣,為我們養殖戶奔忙。這年頭別人忙掙錢,他卻忙著上門送醫送藥送技術。我跟他說的話,比跟我爸爸說的都多。我們神木的養殖戶,誰沒受過他的恩惠?都離不開他。”養殖戶白淑珍說。
神木鎮侯川村養殖戶侯建軍的500多只羊都是圈養,容易出現病情,張敏是每周必到。“一來就鉆進羊圈里,看看摸摸走一圈,各種情況就吃清(明白)了,技術硬得很。有了急癥,不管白天黑夜,一叫就來,從來就沒遲疑過。”侯建軍說。
老張看病,不僅從不開“大處方”,而且盡可能用“土方法”。羊羔不吃奶,他把木炭燒了,放在米湯里給灌下;山羊口角潰爛,他給抹上黑醬……這些多年總結出的“土方法”不僅管用,還給養殖戶們節省不少費用。
這么多年來,老張不是勞模,沒得什么稱號,也沒有享受到任何“待遇”。“張站長是自己不辦場,要辦也早(富)起來了。他甚至到現在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侯建軍說。
“神木這些年有暴富的,社會上很多人都挖空心思掙錢,像老張這樣把個人利益看得很淡的人,真的不多。這才是共產黨手里教育出來的好人!”孫金祥感嘆。
今年“五一”節前,老張在一個養殖場連續為兩頭難產的母牛接生,從早上忙到下午。牛大小平安,他卻倒下了,不得不立即住院。心臟、關節都有問題,需要全面檢查、治療。
在病床上,張敏仍有許多放不下的事情。“人老了,體力差了,但是思想沒有老,只要農戶需要,我回去了還要接著干。一輩子我也離不開這些牲畜。”
近年,張敏在日常工作的同時,還在不斷研究國外優質羊種“杜泊羊”的胚胎移植技術,希望能將其本地化、低成本化,并提高其技術成功率,為農戶帶來更好經濟效益。“杜泊羊每只售價超過1萬元,遠遠高于普通羊。今年的目標是做5000個。”
“今年4月份,我這里幾十只羊做‘胚胎移植’,張敏半個多月天天在羊場里盯著。這么大年紀了,身體也不好,卻一點不服老。”孫金祥說,“他這一住院,我們養殖戶牽掛得不行,都希望他趕快好起來。”
“張站長啥時候回來?我要給他做頓他最愛吃的酸菜排骨。他為了我們的牛羊,跑壞了腿,聽說這次要換膝關節。你想想這些年他跑了多少路?”養殖戶王小燕說。
張敏說,他有生之年不長了,將來也沒有什么財產留給后人,只是還有兩個心愿:希望編一本畜牧獸醫大全,總結50多年來的實踐經驗;希望能夠培訓出更多的畜牧獸醫力量,讓“牛羊有更多、更好的人來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