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婷婷(東南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江蘇南京210000)
社會轉型模式與大學精神
臧婷婷
(東南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江蘇南京210000)
本文在查閱社會轉型和大學精神的相關文獻的基礎上,對比了兩種社會轉型模式(“農業—工業”二分范式的社會轉型模式、我國“雙重社會轉型”模式)和兩次社會轉型(農業社會——工業社會的轉型、工業社會——知識社會的轉型)對大學精神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從社會轉型上分析了我國大學精神現狀的成因,從社會轉型方面表述了我國大學精神的未來走向。
大學精神社會轉型人文關懷科學理性
大學是一種物質的存在,更是一種精神的存在,但由于近年來我國社會處于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在各種思想、觀點的碰撞下,這種支撐我國大學之所“是”的存在,卻不斷受到眾多學者的詬病和質疑。關于我國大學精神缺失和重構的呼聲不絕于耳,特別是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和“高等教育現代化”的語境下,大學精神的討論更顯示其緊迫性。同樣,從現代大學與社會的關系來看,社會轉型期的“大學精神”建設不僅是高等教育自身發展的需要,而且是社會發展進步的需要。那么如何建構社會轉型期的大學精神,就有了討論的必要。
從蔣夢麟先生的《北大之精神》中對“大學精神”的引入,到北大100年校慶前夕,陳平原、任劍濤等人對“大學精神”的提及,再到清華大學100年校慶前后,“大學精神”的研究熱潮。雖然有關“大學精神”的著作不斷涌現,但我們可以清晰地發現,至今都沒有一個關于“大學精神”的明確定義。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緣于學者各自視角的獨特性,另一方面是因為“大學精神”的復雜性。
大學精神的復雜性正是源于大學精神的發展性。大學精神并非一成不變,也非一日所成。“大學精神”是大學自身存在和長期發展中形成的具有獨特氣質的精神形式的文明成果。它是整個人類社會文明的高級形式。很多學者在對大學精神這一概念進行界定的時候,并不是對大學精神內涵的描述,而是采用對大學精神“外延”的羅列。這種廣泛羅列給我們直觀感受的同時,也會混淆那些同質物和一些因果關系。但縱觀大學的發展史,我們可以發現,有一對精神范疇此消彼長式地貫穿于大學發展的全過程,即“科學理性精神”和“人文關懷精神”。
所謂“人文關懷精神”一般認為發端于西方的人文主義傳統,其核心在于肯定人性和人的價值,要求人的個性解放和自由平等,尊重人的理性思考,關懷人的精神生活等。“科學理性精神”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哲學精神,這種科學理性精神成為普遍的大學精神還是出現在19世紀,由于資本主義工業化的發展、科技的進步,大學轉而對真理和科學追求,在這一過程中根據概念、判斷、推理等邏輯性的思維活動,尊重客觀規律探索客觀規律,并把對客觀規律的科學認識作為大學活動的指南。或許,這對斯諾口中相互對立的兩種文化精神,已被后世眾多學者從學理上論述了科學和人文這一對范疇在本質上的同一性;但實踐中的邏輯卻往往走向對立。例如我們所熟知的近代大學對科學及其精神的抵制,以及現代大學中科學主義的橫行。
(一)“農業—工業”二分范式的轉型模式
“農業—工業”二分范式轉型論是建立在西方古典社會學中社會變遷和發展理論的基礎上的。羅斯托的經濟成長階段論、哈羅德——多馬模型為代表的線性階段模式、劉易斯的二元結構論、以新馬克思主義的依附論和普雷維什建立的國際經濟新秩序思想構成的國際依附模式,以及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在其本質上都屬于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變的“二分范式”轉型模式。
這種社會轉型模式是反映西方國家的傳統工業化的社會轉型過程;從生產力結構方面來看,認為社會發展大致是經歷了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再到知識社會,這樣一種逐步過渡的發展過程。很明顯,在這樣的社會發展過程中,社會形態經歷了三個階段和兩次轉型。并且這種“二分范式”認為農業社會過渡到工業社會之后,必須在工業社會進行長期的發展,才有可能過渡到知識社會(如圖1)。正如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的社會轉型歷史,從工業革命之后,長期停留在工業社會形態下,直至上世紀70年代開始的信息化和知識革命的到來,才開始了從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的轉型。從歷史來看,西方發達國家的工業化、信息化歷經兩個時段,體現為兩次社會轉型,都是屬于這種“二分范式”下的社會轉型。
(二)我國“雙重社會轉型”模式
雙重社會轉型模式是相對于上述“農業—工業”二分范式的社會轉型模式而言的。這種模式與之前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的逐漸轉型的二分范式最鮮明的不同在于:“雙重社會轉型”模式認為:社會轉型可以在同一轉型期完成兩次社會轉型(如圖2)。
在改革開放之前,我國的社會轉型是典型的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二分范式轉型模式下的社會轉型。但在20世紀70年代之后,發達國家已經開始了從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的轉型。在這樣一個歷史時期,西方發達國家利用“先發優勢”控制了整個國際市場,特別是在信息化和知識革命的浪潮滾滾的當下,如果我國繼續按照西方國家的“二分范式”的社會轉型模式進行發展,那么自然不能避免落后局面的進一步延續。
要實現中國現代化的跨越式發展,就要實現趕超西方現代化進程,就必須壓縮社會轉型所需的時間。這種壓縮并不是在原有的“二分范式”結構中的“快餐式”地簡單修改,必須跳出既有的框架,在完成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或者是在工業社會的發展過程中,實現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的轉型發展。
由上述我們可以發現,雙重社會轉型模式其實是一種“后發國家”社會轉型模式。這種轉型具有很強的目的性,就是要趕超西方發達國家。需要明確提出的是,我國社會轉型中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并不是目的,而是基于向知識社會轉型所必須經歷的階段,是一種手段。
既然如此,我們是否可以這種對我國的“三步走”發展戰略的理解——到本世紀中葉我國基本實現現代化目標之時,絕不是簡單地實現傳統意義上的工業化,而是同時實現信息化、知識化,不是簡單地成為一個工業國,而是處于知識社會的一定發展階段①。
向知識社會的邁進可以說我國的一個“至上性”的目標,但是在現階段,我們還是需要以完成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和發展工業化為主要任務,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轉型是長期目標性方面。

圖1 二分范式的社會轉型

圖2 雙重社會轉型模式
(一)農業社會——工業社會的轉型對大學精神的影響
工業社會是根據學者丹尼爾·貝爾在社會階段理論中提出來的。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轉型中作為社會主體性的“人”的生存狀態必然會發生轉型,即馬克思在三大社會形態說中的從“人的依附關系”到“物的依附關系”的轉變。在這場轉變中,人情網絡關系、行政權力支配一切、官本位等現象得到了緩解,人的思想觀念充分更新,競爭意識和時間觀念加強,崇尚科學、信服真理成為人們基本的行為或價值取向。作為社會子系統的大學,是不可能擺脫這種社會轉型的影響的。
對科學的崇尚,真理的追求使大學產生了一種“科學理性主義”的精神。這種精神反過來影響到大學。這種影響的結果不僅存在于大學各學科的專業化,培養人才模式的變化等內部發面,還存在于政府希望大學為其提供可行性報告;各企業希望大學為其培訓出能夠創造利益的技術型人才等方面。然而當一種極端科學理性主義的出現,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再那么美好。在人的培養上,由于學科的專業化發展,形成了一些只精通某一領域的人,他們只是社會的工具。學科專業化的極端發展還會賦予知識權力,形成學術寡頭和學術專制。并且在教育的目的上不再是精神上的追求,而是謀生手段或技藝的獲得。
伴隨著工業社會出現一種以“經濟利益”為標尺的功利主義。這種功利主義對20世紀70年代以來人文學科的沒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人文課程因為不能幫助就業,也不能在短時間內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而備受冷落。對人文精神的冷落,進一步加劇了對“科學理性主義”的狂熱。它既使人獲得了獨立性,又使人陷入了“自我異化”之中,致使社會出現“人的困境”②。
總的來看,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發展和工業社會自身發展的歷程中,大學精神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工業社會中那種“對物的依賴關系”的影響,科學理性主義、功利主義等進入大學的精神內涵。有人對“功利主義”包括在大學精神中的觀點表示反對,這種不贊同大致是由于“功利主義”一詞的貶義慣性所引起的,僅僅大學為社會服務一例就可看做是“功利主義”的表象。
(二)工業社會——知識社會的轉型對大學精神的影響
知識社會是一個以創新為主要驅動力的社會,是一個大眾創新、共同創新、開放創新成為常態的社會。知識和創新成為社會的核心,受教育水平成為經濟和社會發展基礎。社會普遍需求接受了中學后教育的勞動力。管理大師彼得·德魯克指出:“知識的生產率將日益成為一個國家、一個行業、一家公司競爭的決定因素。”知識創新成為提高生產率的基本方式。
知識社會中主體人的生存狀態由“對物的依賴性”轉向為“個人全面發展”和“自由個性”的發展。大學精神的關注點也轉變為人性關懷。這是由于知識社會對人才需求不再是工業社會那樣的高度異化的、殘缺的、工具性的人,而是需要具有創新性、主體性、完整性的人。
20世紀80年代,剛剛步入知識社會的美國,就開始注重大學人文關懷精神的缺失,呼吁“以歷史、哲學、語文和文學為基礎,重新布局大學生必修課程”③,美國人文學術研究基金會曾指出,因人文教學在高等教育中受到輕視,導致大學生對文化傳統極其陌生,許多大學畢業生對歷史、文學、藝術、哲學茫然無知④。我們可以清晰地發現,進入知識社會,大學精神中對科學所帶來人的淪喪的反思的同時,對人文關懷的呼聲日益高漲。
(三)我國社會雙重轉型與大學精神
由于中國特殊的雙重社會轉型發展模式,大學的精神追求既受到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中形成的并在工業社會中極度崇尚科學理性的精神影響,又受到從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轉型中對人文關懷精神的尊崇,還夾雜著來自于“農業社會”中殘余的“人的依附性”的影響。這就形成了中國大學精神的現狀——一方面重視科學理性主義,大量理工科性質大學的興起、大學招生中理工科類招生比例的增加都說明了這個問題,另一方面疾呼“人文關懷”的回歸,同時又受到“官本位”、“人情網絡”等思想的侵蝕。如上表述,同一時間的兩次社會轉型的矛盾性導致了我國大學精神的現狀。這個矛盾在大學精神上表現為是“科學理性精神”和“人文關懷精神”對立統一。
自然,我們會面臨這樣一個問題,如何在大學精神中實現“科學理性精神”和“人文關懷精神”這對矛盾體的統一呢,是崇尚“科學理性精神”以驅除大學中以“官本位”、“人情關系網絡”為代表的“人的依附性”為主要矛盾,還是尊崇“人文關懷精神”解放人對“物的依賴性”為主要矛盾呢?
我國現階段社會轉型的主要任務還是實現現代化,也就是進入工業社會,但是不能忽視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的轉型,以工業化帶動信息化,以信息化促進工業化的發展思路大致可以佐證這一點。那么大學精神相對應的,就應該以崇尚“科學理性精神”為主要方面,但是也要注意到“人文關懷精神”的建構。
正如布魯姆所說,變成偏見的理性是最壞的理性,因為理性是人們擺脫偏見的唯一工具⑤。在科學理性主義泛濫的時代,大學已將飽受這種最壞的理性。理性時代的大學最重要的職能就是成為真正開放精神的典范⑥。大學要成為真正開放的典范就需要人文關懷精神的支持。
在我國還沒有徹底完成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轉型的前提下,認為應該以“人文關懷精神”取代“科學理性精神”在大學精神中的主體地位的論述是企圖由“人的依附關系”直接過渡到“人的全面發展”和“個性自由”,其忽視了這個過程中所需要的物質上的準備。
在提倡人文關懷精神的今天,固然人文關懷精神的建構比較重要,但是我們還需以“科學理性精神”作為主體部分。同樣,那些無限尊崇西方國家大學精神的想法,妄圖完全套用西方大學精神的做法都是不符合中國實情的,也注定是不會成功的。大學從來都屬于社會,也越來越趨向于社會。
注釋:
①王雅林.中國社會轉型研究的理論維度[J].社會科學研究,2003,1.
②孫正聿.塑造和引導新的時代精神[J].中國社會科學,2001,5.
③顧明遠.高等教育與人文精神[J].高等教育研究,2002,1.26.
④李維武.大學人文教育的失落與復興[J].高等教育研究.2000,3.5.
⑤⑥[美]艾倫侖·布魯姆,著,謬青,宋麗娜,等譯.走向封閉的美國精神[M].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1994,3.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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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雅林.中國社會轉型研究的理論維度[J].社會科學研究,2003,1.
[4]李維武.大學人文教育的失落與復興[J].高等教育研究,2000,3.5.
[5]顧明遠.高等教育與人文精神[J].高等教育研究,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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