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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9日,臺灣軍官勞乃成帶一女藝人參觀了阿帕奇直升機。女藝人跟阿帕奇留影,還把照片發到網上。在20150421期“鏘鏘三人行”中,3張名嘴聊著聊著,話題就扯到公域和私域上了,雖稍顯雜亂,但分析在理。
梁文道:臺灣那事兒,我搞不清那些照片是怎么拍上去的。竇文濤:就幾個闊太太旅游似的玩去了,自己拍。一個女藝人懂什么呀!梁文道:我覺得問題就在這兒,有時我越來越擔心,比如說吃飯,給人拍了個什么東西。今天大家好像到了很松懈的程度,其實不止是軍紀松懈,你還看到另一個問題,就是假如你有點意識的話,那些臺灣闊太太,你現在參觀軍營,你連阿帕奇直升機都坐上去,這種照片你怎么能發,你怎么能發?
許子東:這里有兩個最基本的問題,法律跟道德意識,第一,看,不代表你能拍,第二,你拍了,不代表你能拿到公眾的……竇文濤:我軍也注意這個了,軍報講啊,軍嫂聊家常,小心泄密。從上月開始,解放軍第二十集團軍某旅官兵家屬每次打手機微信,都會收到一條提醒信息:保密無小事,軍嫂也有責。這就是說我老公調動了,我老公……這些……
梁文道:現在互聯網多了之后,手機用多了之后,拍東西多了,什么都傳,我覺得整個人的私隱觀念就全變了。許子東:空前沒有的大挑戰。梁文道:真的是,你比如說我們從前私下說了什么話,但現在你動不動就……圈子里學術界文化界朋友翻臉也是因為這個。某某知名學者,他發了一個微信微博,說他跟另一個知名學者在飯局里說的話,那個知名學者說了什么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寫出來,但這個話也許很刺激,他覺得是好意,他的話說的好,我把它傳出去,但人家被他傳的那個人,也許就很不高興,就翻臉,因為這是我飯局上說的話,你怎么能這么拿出去呢?
這小孩一個月大了,拍照,兩個月大了,上網
許子東:常常這樣的情況,現在你吃飯,一桌坐了十幾個人,其中有幾個你可能不太熟悉,是朋友的朋友,然后他們吃飯的時候就在拍照,對著你。梁文道:太討厭了。許子東:你去說你別拍照,不大好意思,人家說起來看得起你。但你不知道他那個照片拍了以后派什么用處,我不想人家知道我跟竇文濤吃飯行不行呢?那他就給你發到網上去了。
竇文濤:甚至于,他偷偷地拍。你知道嗎,就一個飯桌呀!你就說現在交友要謹慎。他可能知道你不讓拍,一桌吃飯,他把手機放在這兒,攝像頭就露這么一點兒,那你不公然是偷拍嗎?許子東:我覺得這個不是交友的問題。我有法律癥啊,我覺得這些東西還是要有一定的法律制裁。
竇文濤:不是,我覺得,許老師,情況出現了幾千年未有之變局。就是我們法律道德和這個人際交往規則呀,跟不上這個科技的變化。這玩意出來之后啊,以前沒遇到過。我老是講一個問題,就是包括狗仔隊的這種規則。比如說過去狗仔隊的邏輯,你們在公共場所,我拍,我都是合情合理合法,你說不著我。但是問題現在出了個中間地帶,你們家沒拉窗簾,我拍你們家,這個怎么算?只要你沒拉窗簾,你們家客廳也算公共場所。我老拿那個舉例子,比如說現在是移動客戶端,好,王菲拿這個移動客戶端給謝霆峰發微信或發信息,旁邊的這個娛樂記者直接把鏡頭推到了,當時是在機場,是公共場所呀,但是你的鏡頭推到了她的私人小屏幕上,那么這個,算不算?也沒問題?你公共場所發信息,我拍到了就拍到了。
梁文道:我們整代人的私隱觀念全變了。過去人類建立的各種想法,現在都被顛覆了,你剛才講的是偷拍人家,還有一個情況,也很危險,就自己暴露自己。我舉個例子呀,現在生小孩的人,用臉書也好,用微信也好,都喜歡怎么樣,這小孩一個月大了,拍照,兩個月大了,上網,天天留言。這個小孩到了他二十來歲的時候,就所有同學都能夠在他的臉書賬戶,他的家人賬戶上面看到他小時候的小雞雞。你將來從政了,你說怎么從政?奧巴馬不是被人揭露過,克林頓也是,年輕時在大學抽過大麻,那你想當總統,你從兩個月開始不要犯錯誤,否則你所有事兒都在網上。
許子東:莫言小時候只拍過一張照,8歲的時候,最近這張照就被人翻出來了,說這張照片還挺胖。因為莫言一直說饑餓是他所有創作的一個動力。你剛才講的這個問題,真是真是,太復雜了,其實我們現在面臨雙重的顛覆,一個是我們講的私隱空間是以書信日記為標志的,這個東西在我們小的時候已經被顛覆掉了。我小的時候,當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你媽媽不能看你寫的日記呀,對我真是一個振聾發聵的一個概念。
告密在某種特殊的社會政治條件下被倡導,那是政治需要
許子東:我們在很短的時間,一代人的時間里經歷了雙重顛覆,小的時候已經掃蕩到沒有任何私隱。好不容易建立了私隱觀,就是說我的日記我媽媽不能看,現在又碰到科技的挑戰??萍继魬鸫蚱颇愕乃诫[。你光明正大,你為什么怕給別人看啊,你有什么東西見不得人啊,你明白吧?
梁文道:是沒有前后里外的分別應該。
許子東:斗爭的氣氛形成后,有很多人是感情問題用政治手段。男女朋友交往了若干年,現在要分手了,分手?這么容易呀,你什么時候說過什么話,什么時候做過什么事情,我這個全部都有記錄,我拿去告你。
梁文道:我們中國本來就說信任的資源很稀缺,對食品沒什么信任,對人信任也沒有,現在如果繼續放任這種風氣,我們就會達到更弱化的地步。在歷史上啊,幾乎沒有任何文化,任何社會是推崇過告密這種事情,告密從來就不算是美德。告密在某種特殊的社會政治條件下被倡導,那是政治需要。比如納粹時期,斯大林時期的蘇聯,告密會被短暫地鼓吹為一種美德,但那是很顛覆的一種狀態……許子東:我們“文革”也是。
梁文道:告密這個東西為什么不能是美德?我們大部分人信任的美德比如說要忠誠,要對朋友忠誠,要對家人忠誠……它是有利于社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