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里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選自《論語·先進》,是《論語》中篇幅較長、有完整結構、最具文學色彩的一章。本文非常精彩,其中有很多值得我們琢磨深思的地方。
當別人都在進行對話談禮的時候,他不僅在聽,而且在不斷地練習琴瑟,耳聽的是禮,手彈的是樂,禮樂雙修,十分符合儒家禮樂治天下的追求。
從曾皙鼓瑟的熟練程度能看出其功夫之深。因為他一邊彈一邊聽別人談話,甚至還能用余光看到別人的一顰一笑,已達到信手成曲,一心能二用的化境,手上功夫真是了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見他在平日里的刻苦。
從別人都已離去,而他獨自留下向老師繼續求教,認認真真,仔仔細細,老師都打馬虎眼了,可他偏不,窮問不舍,又能問到點子上。這不僅是勤學,而且是好問。
他與老師單獨相處時,向老師請教,“夫三子者之言何如”?老師也許是聽了他的發言,觸及傷心之處,不愿多說,沒有談興,輕描淡寫地搪塞:“亦各言其志也已。”但曾皙卻窮追不舍,不僅問了,而且提出的問題讓老師不得不回答:“夫子何哂由也?”迫使老師對發言的學生,一一做出評論。曾皙心細如發、洞察秋毫的觀察力,誘導老師回答自己問題的能力,使我們看到一個不僅勤學,而且好問,不僅好問,而且善問的謙謙君子。
曾皙描繪的春日郊游,正是儒家禮的最高境界。曾皙雖然沒有談及禮,卻是真正理解了禮的實質,其他人談及的內容是禮治的過程,他描繪的情景是禮治的結果,也是禮治的終極目標。因此,曾皙真正懂得禮治的內涵和實質。
在師生對話中,子路作了一番大展鴻圖的設想:一個中等諸侯國,外,夾在大國之間,受大國欺侮;內,遭受災荒,民不聊生。在這內憂外患的危機時刻,只要國君信任我子路,只用三年的時間,我就可以訓練一支戰無不勝的敢死隊,以一當十,消除外患,讓大國不敢正眼相看。同時抓精神文明建設,讓老百姓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以消除內憂。孔子在子路發言后“哂之”,即一笑置之。
孔子為何在子路發言后,只是微微一笑?孔子在曾皙問到他時做了解釋:“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意思是治理國家依靠禮樂,禮講究的就是謙讓,子路說的一番話,沒有謙讓之意,卻有吹牛之嫌,所以笑子路年過半百,卻還不懂謙讓。
真是這么簡單嗎?其實,孔子“哂由”是有深意的,只不過孔老先生不愿把另一層意思說明罷了,因為另一層意思已隱含于對冉有和公西華的批評中了。冉有和公西華與子路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謙虛、退讓有余,自信心不足。孔子主張當仁不讓,此二人卻一讓再讓,冉有說的國家概念小得不能再小了,公西華才堪大用,卻只愿做小小的司儀,委屈了自己,也著實委屈了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的政治理念。
孔子批評子路不謙讓,批評冉有和公西華過于謙讓,評志的意圖表達了“過猶不及”的儒家理念,卻把另一層笑子路的意思隱藏了,這層意思就是對子路的肯定,肯定他當仁不讓,有抱負,有雄心,不服老的凌云壯志。因為子路此時已是五十歲的人了,古代到這個年齡已是老人了,子路心無城府,口無遮攔,還能風風火火率真一把,理想可謂遠大,追求可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據此可以認為,孔子內心深處,贊揚還是多于批評的。
澡身浴德,洗去身上的污垢,洗去心靈上的污垢。這體現了儒家注重外表美、儀態美。長相是爹娘給的,我們無法改變,但是可以提高修養,以整潔得體的衣著,高雅的言行彌補這些不足。穿不起名牌,可以穿樸素而干凈的衣服。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即使從頭到腳都是名牌,也只會讓人鄙視。一個內心高尚的人,必然是行為優雅的人,是有風度的人,即使穿著再樸素,也不會有人瞧不起他。“浴乎沂”正是要達到這樣的人生境界。
曾子選擇“浴乎沂”的時間是暮春,也很值得玩味。陽春三月是一年的最好時光,但絕不是在河里洗澡的大好時光。試想這個時侯下到冰冷的河里去洗澡,能舒服嗎?恐怕此時沂水中洗澡的人想到更多的是溫度,不會是風度。既然如此,曾子為什么還要在這時帶學生“浴乎沂”呢?顯然是要對他們的意志加以磨練。換言之,曾子讓學生不僅澡身,而且浴德,浴德重于澡身。曾子把儒家的傳道者,自己的衣缽傳人提到一個新高度:體魄要強健,意志要堅強,道德要高尚。
一方面,歸來的路上唱著歌依然體現了“禮樂”中的“樂”,隨時隨地進行教化,由強迫性的學習,升華到自覺性的學習,是一種覺悟。另一方面,表明教育收到了預期效果,師生輕松愉快,以歌的形式表達出來,沒有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唱歌。這里正是一曲歌舞升平的盛世贊歌。教學任務的完成,全身心的放松,老師的成就感,學生的收獲以及對老師的感激與崇敬全都在“詠而歸”中表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