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學院發展模式探析
——對四所孔子學院的比較研究

張東輝，谷婷婷

（1. 中國人民大學 教育學院，北京 100872；2. 武漢理工大學 物流工程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3）

孔子學院是中外合作的文化傳播與教育機構。孔子學院通過對外漢語教學，滿足世界各國人民漢語需求的同時，向世界傳播中國文化，增進世界各國人民對當代中國的了解，實現中國與世界各國的教育交流與合作，促進世界多樣文化的發展，構建和諧世界。自2004年11月第一所海外孔子學院在韓國首爾揭牌，截至2013年底，孔子學院遍布世界各大洲，出現了440所孔子學院和646個孔子課堂，分布在120個國家和地區[1]。隨著孔子學院在數量上的突飛猛進，可持續性成為孔子學院在未來發展過程中亟待考慮的問題。當前孔子學院不僅面臨高素質的專業教師數量不足、適用教材短缺、辦學質量有待提高、經費保障危機等具體辦學問題，更重要的是未來孔子學院的定位與發展方向問題[2]。

近年來學術界十分關注孔子學院的建立和發展，以“孔子學院“為題的案例研究不斷涌現。概括起來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孔子學院承擔的功能及意義，二是孔子學院的發展現狀、問題和對策。這些研究或是對個體逐一描述，或者是對總體情況進行泛泛而談，鮮有研究對全球的孔子學院進行分類比較研究，探討各國孔子學院的共性與差異。

為推動孔子學院的進一步發展，國家漢辦于2013年2月制定了《孔子學院發展規劃（2012－2020年）》。規劃中提出，孔子學院在未來發展中應該以“堅持科學定位、突出特色”為基本原則，以“突出發展重點，提高辦學質量和水平”為主要任務[3]。本文以此規劃為指南，以韋伯的“理想類型”為理論依據，通過對四所處于不同國家、辦學模式迥異的孔子學院進行深入細致的比較，探討孔子學院在不同文化背景和需求下可能的發展模式和路徑。

一、理論框架：孔子學院的四種“理想類型”

經典社會學家普遍借助二分論的理想類型來解釋社會形態，如“傳統-現代”，“禮俗-法理”，“機械團結-有機團結”等，然而“理想類型”（ideal type）的概念是由馬克斯·韋伯在1904年提出的。在韋伯看來，“理想類型”的概念具有這樣一些基本特征：(1) 理想類型是研究者思維的一種主觀建構，因為它代表的某種或某類現象是接近于典型的，是一種理想化的典型，現實中的社會現象只能與之近似，不會同其完全一致。(2) 理想類型盡管是一種主觀建構，但并不是憑空虛構的，它是以理論結構的形式表示的一種“時代興趣”，因此它也就體現著某個時代社會文化現象的內在邏輯和規則。“這種理想的類型化的概念將有助于發展我們在研究中的推論技巧：它不是‘假設’，但能夠為假設的建構提供指導；它不是現實的一種描述，但卻欲圖為這種描述提供一種明確的表達手段。”[4]理想類型在一定程度上是抽象的，但它并沒有概括也不欲圖概括現實事物的所有特征，它只是為了研究的目的單向側重概括了事物的一組或某種特征。“理想類型”概念的提出為社會現象的研究提供了內在的邏輯結構，使得人們對不同社會現象的比較成為可能。“更重要的是它大大緩和了實證主義提倡的普遍化的思維方式和歷史主義信奉的特殊化的思維方式之間的沖突和矛盾”[5]95。因而，“理想類型”成為社會科學研究中常用的一個重要分析框架。

根據《孔子學院發展規劃（2012－2020年）》的政策文本描述，孔子學院未來發展的指導原則是：“統籌規劃、合理布局，進一步形成多層次、多樣化、廣覆蓋的孔子學院發展格局。因地制宜、分類指導，多數孔子學院以漢語教學為主要任務，努力成為所在國的漢語教學中心、本土漢語師資培訓中心和漢語水平考試認證中心；支持有條件的孔子學院開展高級漢語教學和當代中國研究，成為深入理解中國的重要學術平臺；適應學員多樣化需求，鼓勵興辦以商務、中醫、武術、烹飪、藝術、旅游等教學為主要特色的孔子學院；一些國家的孔子學院，實行漢語教學、文化交流和職業培訓并舉，幫助學生既學習漢語言文化又提高職業技能。”[3]借用馬克斯·韋伯“理想類型”的分析框架，以《孔子學院發展規劃（2012－2020年）》為指導，本文構建了孔子學院四種理想類型的發展定位模式：漢語教學型、培養漢學家型、漢語教學與職業技能型、特色文化傳播型。

二、案例分析：四所孔子學院的不同發展路徑

在確定了孔子學院的四種理想類型后，本文選取了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美國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肯尼亞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以及英國倫敦南岸大學孔子學院為典型案例進行個案分析。這四所孔子學院是基于筆者對已有孔子學院文獻與案例的了解，按照適切性以“目的性抽樣”①（purposive sampling）進行選取的。本文擬系統梳理這四所孔子學院在創辦過程、組織機制，課程教學和運作模式等方面的特點，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對比，概括總結出四種孔子學院理想類型的異同。關于四所孔子學院的資料主要來源于國家漢辦網站、孔子學院所在四所外國大學的英文網站、中方合作大學的中文網站以及相關的媒體報導。

（一）漢語教學型：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

北京外國語大學與韓國外國語大學合辦的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簡稱“韓外孔子學院”）于2009年10月建立，是在韓成立的第十六家孔子學院，也是首爾地區成立的第二所孔子學院[6]。由于朝鮮半島與中國自古以來就進行著人文層面的交流，中韓兩國的傳統文化在很多方面存在著相似性，因此韓國民眾對中國文化的需求并不是十分強烈，但是出于與中國貿易往來的需要，韓國民眾學習漢語的熱情非常高。韓外孔子學院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誕生，因此其首要目標就是滿足韓國民眾的“漢語熱”需求。

韓外孔子學院學員的學習目的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絕大部分學生和社會人士是為了獲得一份滿意的工作或者是在未來的職業生涯中獲得晉升；一小部分是為了獲得證書，去中國繼續深造學習；還有一些是對中國感興趣，希望可以了解更多地了解中國，有機會去中國旅游。韓外孔子學院的常規教學活動包括3部分：STEP課程、HSK 考試輔導、成長漢語。STEP課程是針對不同漢語水平的學員，通過循序漸進的教學方式來提高漢語水平，這一課程的教學目標旨在培養學生流利應用漢語與中國人進行自由交流的能力。HSK考試輔導課程包括初級、中級、高級、語法、寫作等五種，目的是幫助學生在短時間內提升應試水平，通過中國漢語水平考試（HSK），即檢測母語非漢語者漢語能力的國際級標準考試。成長漢語課程是針對中學生開展的教學活動，改變了過去單調的講解模式，由中韓雙方的教師共同上課，豐富教學內容與方法，變被動學習為主動學習，提高了學生的學習興趣，為中學的漢語教學注入新的活力。同時，中學成長漢語課程為在華攻讀國際漢語教育專業的韓國碩士留學生提供寶貴的實習機會，有助于挖掘和培養本土化漢語教學人才，探索和實踐海外本土化師資培訓的教育模式[7]。

韓外孔子學院目前已成為韓國漢語教材研發中心。該院通過對韓國漢語學習者深入研究，探索在漢語目的語環境下的任務型教學模式，編寫出版了《韓流漢語》系列赴華培訓教材。這一系列教材以學生為主體，以任務型教學為出發點，內容體現生活化和趣味化，可以讓學生的漢語水平在短期內有質的飛躍，更好更快地掌握實用規范的日常會話。除了常規的教學活動外，韓外孔子學院還積極組織漢語及文化交流推廣活動，如“別樣中秋：走入韓國家庭”、“中韓學子1+1攜手共進”活動、“韓流漢語”冬令營和夏令營等活動[8]。

（二）培養漢學家型：美國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

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由芝加哥大學與中國人民大學共建。芝加哥大學是美國最富盛名的私立大學之一，其東亞研究中心中國語言部有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歷史，研究實力雄厚，知名學者云集，漢語教學基礎扎實，師生對中國有了一定的了解，并具備很高的學術科研能力，因此芝加哥大學具備了培養漢學家的語言和科研基礎。中國人民大學作為中國人文社科類學科處于領先地位、國學堪稱泰斗的高校，為社會培養出大量人文社會科學的優秀學者和學生。芝加哥大學與人民大學合辦的孔子學院具有深厚的語言和學術科研的基礎，芝大孔子學院必然承載著培養漢學家的歷史使命。由于芝大設有東亞研究中心，因此芝大孔子學院就掛靠在東亞研究中心下面。目前外方院長由東亞研究中心主任楊大力教授兼任，中方院長為中國人民大學選派的劉文秀副教授，漢語教師有3人[9]。

芝大孔子學院針對對漢語感興趣的社會人士開設不同類型的漢語課程和文化課程，并舉辦HSK和YCT漢語等級考試。然而，語言推廣項目并不是芝大孔子學院的全部，其主要任務是主辦與當代中國文化、政治、經濟息息相關的各類學術會議及論壇，協助、參與芝加哥大學教授的重大中國項目課題，以及接待中國各界人士的訪問活動，成為促進中美合作及交流的國際平臺。迄今為止，芝大孔子學院舉辦過多場國際學術會議及論壇，如以“儒學在當代社會的實踐及理論”為主題的國際學術會議，中國與國際法研討會，芝加哥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家庭和勞動經濟學國際研討會，“中國將向何處去”國際論壇等[10]。這些學術會議和論壇為世界各國對中國感興趣的學者提供了思想交流的平臺，對于培養現代漢學家有著重要的意義。同時，孔子學院協助多位芝加哥大學教授完成了有關中國研究的重大課題。從初期的項目申請，中期的項目評審到終期的項目結題，芝大孔子學院都為潛在的漢學家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芝大孔子學院除了上述常規項目外，還注重推廣中國文化。2010年10月，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與瓦爾帕萊索大學孔子學院合作，在洛克菲勒大教堂舉辦中國民樂與西洋音樂結合的大型音樂會；2011年2月12日，芝大孔子學院主辦了迎新春元宵節晚會；同年還舉辦了中國昆曲表演及大型中國水墨畫展覽；與芝加哥中國文化協會合作成功舉辦了蒙古民族音樂會等[10]。

（三）漢語教學與職業技能型：肯尼亞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

肯尼亞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是非洲大陸第一所孔子學院，由內羅畢大學與天津師范大學合建。內羅畢大學位于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始建于1956年，是肯尼亞國內最大的一所大學。天津師范大學是天津市對外漢語教師培訓中心，也是國家漢辦指定的國家漢語水平考試考點單位以及國際漢語教師中國志愿者計劃培訓單位。2005年12月19日，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正式揭牌。內羅畢大學將孔子學院的漢語教育納入其主要學科體系，畢業生將獲得內羅畢大學文科學士學位。孔子學院的日常管理與教學安排由肯方院長和中方院長共同負責，中方提供漢語教師4名和漢語教師志愿者8名。內羅畢大學負責孔子學院招生和注冊工作，中方負責教學、相關的教學管理以及教學活動方案的制訂、組織和實施[11]。

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的課程安排由本科學位課程、專科學歷課程和基礎漢語課程三部分構成。其中，本科學位課程有“3+1”本科培養模式和“2+2”漢語學習模式，前者指本科前3年在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學習漢語，最后1年到中國留學，留學期間的課程可以自由選擇感興趣的或者是實用的課程；后者指本科前兩年學習基礎漢語，打好語言基礎，后兩年可以選擇技能漢語課程，如商務漢語、旅游漢語、航空漢語等。專科學歷課程采用三等級教學模式，分四個學期完成，修完3個等級課程的學生將獲得孔子學院與內羅畢大學聯合頒發的漢語專科畢業證書。基礎漢語課程對社會人士開放，課程設置以“實用為本，交際先行”，突出語言技能方面的教學。該課程以考試的方式進行評價，通過考試的學員將獲得孔子學院頒發的合格證書，并且有參加HSK2級考試的資格[12]。

此外，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還開設特色漢語培訓課程，為特定的對象提供某方面專業漢語培訓。如2008年為肯政府相關部門、肯尼亞企業CEO和聯合國人居署參加“南京國際城市論壇”的代表進行的專門漢語培訓班；為肯政府官員、聯合國環境署和人居署進行的常規漢語培訓；2009年受聯合國委托，為“2010年上海世博會”工作人員舉辦漢語300句口語培訓班等[11]。

（四）特色文化傳播型：英國倫敦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

文化傳播型孔子學院的典型案例是英國倫敦南岸大學與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哈爾濱師范大學合建的中醫孔子學院。倫敦南岸大學（London South Bank University，LSBU）建立于1892年，原名為伯勒理工學院，經過100多年發展逐漸成為南岸大學。經過近幾年的不斷擴建，南岸大學已然成為倫敦最大的大學之一。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始建于1954年，哈爾濱師范大學始建于1951年。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運用其在中醫藥領域獲得的成就和建樹，與哈爾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方面的獨特優勢完美結合，具備了傳授漢語和中國特色文化的素質和條件，加之英國倫敦南岸大學在英國的知名度和衛生保健領域的成果和影響，三校合辦孔子學院的條件和時機均已成熟。2007年5月，英國倫敦南岸大學與漢辦簽署了合作協議，2008年2月25日該院正式揭牌。建立之初，國家漢辦給予啟動資金8萬美金，其他的資助主要通過項目的形式給予配套資金。目前中醫孔子學院教職工人數達40余名，其中英方管理人員有4名，英方教授中醫針灸課程的教師有7名，漢辦派出的中方教師17名以及志愿者12名[13]。

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的學員主要來自英國和歐洲大陸，學員中有南岸大學的學生、當地居民和中小學生，也有在當地工作的外國人。學員中大部分都是對中醫非常感興趣的，他們學習中醫知識和漢語的學習動機或基于好奇，或基于養生，抑或基于謀求職業上的突破。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常規課程包括中醫針灸推拿課程、MBA課程以及漢語課。其中，中醫針灸推拿課程是為本科及研究生開設，整個教學過程融合了中醫與漢語學習，并將理論與實踐結合起來，學員學習完理論知識后可以在黑龍江中醫藥大學教學醫院實習一年。不能來中國的學員也可以在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中醫診所實習。這家診所是在漢辦與南岸大學的大力支持下，在倫敦設立的世界首家孔子學院中醫診所。該診所為英國民眾了解中醫文化打開了一扇健康窗口。同時，成績合格順利畢業者，可以獲得英國針灸學會證書，當地政府允許其在英國置業，成為推動中醫本土化的主流力量。MBA課程是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與南岸大學商學院合作開設的，該課程致力于為歐洲培養出具有國際視野的未來商業界領袖。

在開設語言和特色課程之外，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還積極舉辦各項文化活動，其中中華養生周及春節巡演活動是該孔子學院的品牌特色活動。在國家漢辦的領導和支持下，每年春節期間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及哈爾濱師范大學的巡演團都會來到英國，為英國的民眾帶來上百余場演出，使他們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韻味。其中“火車站送健康”活動、“健康多元化”主題論壇、中華養生周巡演等活動效果十分顯著。中醫養生種子正在英倫大地的土壤里生根發芽[14]。

三、孔子學院四種發展模式的異同比較

從以上四所孔子學院的不同發展路徑可以看到，孔子學院雖面貌各異，但組織機構相似。首先，它們都是受孔子學院總部的領導和指導，由總部制定教學、管理和發展計劃。各孔子學院下設理事會，是學院的最高決策機構，由中外合作大學里的相關負責人、領導人組成，負責審議批準年度活動計劃方案、年度活動業績報告計劃，決定年度活動預算案、決算案等。在資金方面，孔子學院總部提供啟動資金（5萬－10萬美元），運營資金由漢辦總部和外方大學共同承擔，具體費用由各個孔子學院策劃年度項目，報孔子學院總部，總部審核通過后，給予一比一的配套資金。一般說來，漢辦提供運營經費，包括教師人員開支、教材費用等，中方大學負責選派中方院長、教師及志愿者；外方提供硬件設備，如專用辦公室以及公用教室，同時配備外方院長、副院長和職員。中方院長主要負責教學、科研、文化以及與中方合作院校的協調工作，外方院長負責日常的行政管理，副院長及職員協助院長開展工作。

然而，受所處地域及所在國的文化特征、服務對象的需求以及與中國的經濟、外交關系等因素影響，各地的孔子學院有著不同的發展模式，主要表現為課程設置和目標定位的不同。四類孔子學院的異同比較詳見表1。

表1 四類孔子學院的異同比較

從地域上看，漢語教學型孔子學院多分布在東亞及東南亞地區，如韓國、日本、泰國、新加坡等。這些國家和地區多是中國的近鄰，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比較大，屬于儒家文化圈的一員，對于中國文化的需求有限。但隨著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日益擴大，周邊國家的民眾與中國往來機會頻繁，其學習漢語的需求驟增。盡管這些國家的漢語教學有一定基礎，本國高校中文系的招生人數也在增加，各種漢語培訓機構應運而生，然而孔子學院作為中外大學合作的產物是其他機構無法比擬的，可以整合當地社會各種漢語教學資源，成為當地的漢語教學中心、考試中心和教材研發中心，使所在國的漢語教學邁上一個新臺階。

漢語教學與職業技能型孔子學院多分布在與中國經貿往來頻繁，但當地經濟發展水平較落后的國家和地區，如非洲大陸、南美洲及亞洲部分地區。這些地區不僅漢語教學基礎薄弱或零起點，而且教學基礎設施落后，本國語言非國際通用語，給漢語教學、師資配備帶來了困難。一方面，精通小語種的對外漢語教師缺乏，加之該地區食宿條件艱苦、與外界聯系閉塞，中方教師選派困難；另一方面，當地民眾學習漢語的動機是為了獲得生存技能，在學習語言的同時希望學習實用的管理、技術技能，為就業打基礎。因而這些地區的孔子學院擔負著漢語教學與職業技能教學的雙重任務，以滿足當地民眾的高等教育需求。

特色文化傳播型孔子學院則大多位于儒家文化難以輻射到的地理區域，如美洲、歐洲、大洋洲、非洲、亞洲部分國家和地區等。自英國倫敦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建立以來，特色文化傳播成為一種趨勢，越來越受到全球各地大眾的青睞。中國在國際社會中政治、經濟地位的上升，使得全世界越來越注意到一個東方大國的崛起，但是眾多西方民眾和一些發展中國家對當代中國以及中國的文化并不了解，所獲得的信息大多來自西方主導的新聞媒體。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對中國抱持諸多的偏見，認為中國人不講禮貌、不愛衛生，中國環境污染嚴重，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等；另一部分人則對中國充滿了好奇，認為中國文化神秘莫測，中國語言更是如天方夜譚[15]。因而，特色文化傳播型孔子學院最重要的任務是向眾多不了解中國的外國民眾介紹中國文化，展示中華民族的認知方式、價值取向以及審美情趣，從而增強中國文化的吸引力和國際競爭力，提升我國的國家軟實力。

培養漢學家型孔子學院則是主要面向文化精英和學者的，數量上只能“少而精”，以歐美一流大學里的東亞研究機構為主。這些機構多年來關注并研究中國，注意東亞地區局勢的變化，有著良好的漢語教學基礎，在一定程度上比較了解中國，因此具備培養漢學家的條件。但是已有的東亞研究中心所掌握的有關中國的數據和資料不一定準確，在學術研究和探討的過程中，對中國實際現狀的認識難免存在偏頗。孔子學院在這些大學里的作用顯然不是簡單地教漢語，而是推動西方學術界進一步全面地了解中國，為新一代漢學家的成長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最后，不同發展路徑之下的孔子學院所面臨的問題也是各不相同的。漢語教學型孔子學院位于漢語教學基礎好、已有各類培訓機構競爭激烈的東亞和東南亞國家，作為一個非營利機構，招收學員的多寡決定著孔子學院存在的意義。因而這類孔子學院在選擇外方合作機構時要考慮其是否具有吸引大量學員的能力，即其本身所具有的品牌信譽和掌握的社會資源，如韓國外國語大學在當地知名度非常高，且所處地理位置是漢語需求大的首爾，這些條件都會成為吸納大量學員的優勢。特色文化傳播型孔子學院是以面向不了解中國的民眾進行文化傳播為主要任務，但是文化傳播的內容和宣傳活動大多圍繞著固定的幾項中國傳統文化項目，如武術、書法等，年復一年沒有變化，容易讓人失去興趣。同時，在文化傳播過程中，價值觀、思維方式和意識形態上的碰撞是不可避免的問題，文化傳播有時會被誤解為文化侵略。因而，對于特色文化傳播型孔子學院來說，如何保持創新和避免文化沖突是未來發展需要考慮的重要問題。漢語教學與職業技能型孔子學院所面臨的首要問題是師資短缺問題。由于這類孔子學院多分布在經濟欠發達的非洲大陸和拉美地區，社會環境比較惡劣，很多中方教師不愿前往，即使去了流動性也很大。加上這些國家大多講小語種語言或本地方言，對外漢語教師不一定掌握，給教學過程帶來很多障礙，教學效果不理想。培養漢學家型孔子學院最大的擔憂則是資金來源的可持續性。這些孔子學院很少進行漢語課程的教學，因此除了少量的社會資助和孔子學院總部的項目資金和外方投入外，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即缺乏造血機制。與此同時，學術自由與獨立也是這類孔子學院能夠真正得到西方學者和學術界認可的重要保障。

四、結語：科學定位與特色發展

《孔子學院發展規劃（2012－2020年）》里提出：孔子學院的發展目標是到2015年，全球孔子學院達到500所，中小學孔子課堂達到1000個，學員達到150萬人。隨著我國國際地位的提升和全球范圍內的“漢語熱”，孔子學院近年來辦學規模迅速擴大，辦學質量日益提高，創造了中外合作開展語言文化交流的新模式。作為中外合作的產物，孔子學院不同于德國的歌德學院、英國的英國文化協會等語言推廣機構，是在國內國際、政府民間共同推動、共建共管的體制下建立的，理應做到服務當地，尊重當地文化傳統和習俗，成為各國人民和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平臺[16]。然而，隨著“量”的飛速增長，孔子學院在辦學上出現模式單一，定位不夠明確，教學效果不佳的現象，最明顯的就是忽視當地的社會需求。

盡管全球范圍內的孔子學院都以開展語言教學和組織文化交流為宗旨，但是不同國家、地域、文化背景下的孔子學院應該以地方的需求為導向，與所在國的國民教育體系有效銜接，設置定位明確、特色鮮明的課程方案，而不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孔子學院的科學定位和特色發展不僅有助于國家漢辦的分類區別管理以及學術界對不同類型的孔子學院進行分類研究，更重要的是，只有定位明確了，才能推動孔子學院在未來的可持續發展。

注釋

①目的性抽樣是非概率抽樣的一種，指研究者根據對樣本總體的知識有目的性選擇恰當的研究對象。

[1]詹春燕，李曼娜. 孔子學院的可持續發展：指標、模式與展望[J]. 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5): 78－82.

[2]吳應輝. 孔子學院經營模式類型與可持續發展[J]. 中國高教研究, 2010(2)：30－32.

[3]國家漢辦.孔子學院發展規劃（2012-2020年）正式發布[EB/OL].(2013-02-28)[2014-03-01]. http://www.hanban.org/article/2013-02/28/content_486129.htm.

[4]WEBER, M. The Methodology of the Social Science [M]. New York : The Free Press , 1949: 90－99.

[5]周曉虹.理想類型與經典社會學的分析范式[J]. 江海學刊，2002(2):94－99.

[6]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大韓民國大使館.程永華大使出席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揭牌儀式 [EB/OL]. （2009-11-04）[2014-03-01].http://www.fmprc.gov.cn/ce/cekor/chn/xnyfgk/t624344.htm.

[7]北京外國語大學.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EB/OL].[2014-03-01].http://oci.bfsu.edu.cn/archives/1136/.

[8]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 韓國外國語大學孔子學院“韓流漢語”冬令營圓滿結束[J]. 海外華文教育動態, 2014（1）：7.

[9]美國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 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舉行慶祝中國人民大學建校75周年招待會[EB/OL]. [2014-03-01]. http://io.ruc.edu.cn/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467:75-&catid=47:2011-02-27-10-01-38&Itemid=85.

[10]University of Chicago. The Center for East Asian Studies[EB/OL]. [2014-03-01].http://ceas.uchicago.edu/center/.

[11]國家漢辦.肯尼亞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EB/OL].[2014-03-01].http://www.hanban.org/confuciousinstitutes/node_6785.htm.

[12]周倩.中國與非洲的教育交流與合作—— 以孔子學院為例[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 2010（1）：89－92.

[13]英國倫敦南岸大學中醫孔子學院[EB/OL]. [2014-03-01]. http://lsbuci4tcm.chinese.cn/article/2011-03/29/content_239702.htm/.

[14]倫敦中醫孔子學院.倫敦中醫孔子學院“火車站送健康”活動效果顯著[J].海外華文教育動態,2011（11）:80－81.

[15]張立新. 英國人眼中的中國[EB/OL]. [2014-03-01]. http://www.bwchinese.com/article/1023016.html?jtss=kaixin001/.

[16]莫嘉琳. 孔子學院與世界主要語言文化推廣機構的比較研究[J]. 云南師范大學學報, 2009（9）：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