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彎

過客

晚九點，從圖書館出來，沿著博學路走向操場。四年了，在即將離開的時候才深深體會到：其實西法大的夜晚很美。

小湖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靜謐，睡蓮躺在湖水里，散發著幽香，月光灑在花瓣上，花朵愈發顯得嬌美；垂柳就好像湖水的情人，圍著湖水彎著腰，在晚風中搖搖曳曳的，像是索吻，又像是訴說它對湖水難以言說的深情。

沿著博學路走過來，夜色如水。通向教學樓方向的道路兩旁是法國梧桐，蓊蓊郁郁的，順著路延伸，一眼望去，是沒有盡頭的春意。而通向宿舍那條路的兩旁則種著洋槐，疏朗高大的樹木，夜色里也透著溫柔。

寒冬離去，暖意悄至。自初春時分到暮春時節，西法大的迎春、海棠、丁香、櫻花和月季就漸次地開著，滿園的春色一逗留就是一季。晚風中，不知名的花香又隨風彌漫過來，迎面公安院大一的男生排著隊跑步過來，空氣中花香夾雜著汗味，還有他們的口號。每晚堅持鍛煉，也是公安學院獨有的傳統了，“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被公安院一屆又一屆的同學們堅持下來。一屆四年，四年的時間轉瞬即逝，新生變成老生，老生變成畢業生，而我就要向西法大道別了。

站在夜色中，看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和圖書館，回想起四年前的高三和四年中的自習時光，同樣的燈火通明，不一樣的景象。高中時候，燈火通明的教室里，看一眼教室窗外的景色都覺得奢侈；大學里大多數時候，其實都借著上自習的名義在教室連著無線看手機。當然，每個教室恐怕也有一兩個揣著夢想埋頭苦讀的學霸，一如高三時候的自己，刻苦勤奮。可惜，大學的前兩年，只有臨近期末的時候我才會去教室埋頭苦讀。

曾經，一直自命清高的我，總是希望做自認為有意義的事，進辯論隊，法律診所……把自己忙碌成一個陀螺，現在回頭再看，也許一切形式大于內容，仔細想想甚至被自己的單純逗笑。但慶幸的是在和大家的相處中留下了一段段美好的回憶。記得和法律診所的同學們最后一次聚餐時，雖然還在調侃某男同學胖了，就像大叔，某女同學化了妝，頓時傾國傾城，但也都明白，來自天南地北的我們因為緣分聚在一起，一起經歷了一些值得回味的事，但那頓酣暢淋漓的痛飲過后，便是漫長而無盡頭的離別難聚。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選擇：出國深造、讀研、工作，前途和命運再一次把緣分消耗殆盡，只剩了回憶。

操場上一對牽手而過的情侶嬉笑著突然打鬧起來，突然想起來自己那段無疾而終難以釋懷的愛情。那個和我一起跑步，一起爬山，一起吃飯，積極進取笑容明媚的的男生，那個陪我幻想未來的男生，現在看來也終于是變成曾經了。在一起的時候我喜歡拉著他的手走通向二號樓那條好像看不見盡頭的路，看梧桐遮蔽過后還剩下的一條狹窄天空。然而愛情是一場兩個人的游戲，雙方的內心都有一套自己的游戲規則，當兩個人的規則有沖突并且雙方都不愿意為對方做出調整的時候，也許游戲就結束了，于是各自散場離去。

現在想來，這段感情也是葬送在大學的尾巴上，伴隨著畢業我們的愛情也戛然而止。

拍畢業照的時候，很多同學因為已經上班，都風塵仆仆地從外地趕回來。不過半年，或者三個月，大家的書生氣已經消磨大半。來不及感嘆即將到來的別離，碎碎叨叨或者簡潔明了談論的都是工作和社會生活。那些一起逃課、一起上課玩手機、一起考試作弊的孩子，一眨眼早已和最初判若兩人。或已成為某銀行的普通柜員，或變成某國企的法務，或即將成為某國外知名大學的新生，或者有了新的身份——某校的15屆碩士研究生，又或者是某公安局基層派出所民警，甚至有人下個月就領證結婚。

看到大家各奔東西，有的人也許再也不會見面，即使在身邊的人也都朝新的目標去努力了，那點離愁別緒還沒來得及收拾，那點驚嘆和艷羨還沒來得及表達，現實卻撲面而來。學無所成，前途未卜。為了賺得自食其力生活安穩，倉促地準備省公務員考試，面對的是大量技巧性很強的測試題和緊迫的備考時間。畢業論文作為大學期間最后一份正式的作業剛剛交給指導老師，論文答辯也正式提上日程，強作鎮定地站上論文答辯的講臺，面對臺下老師的一番狂轟濫炸，站在臺上的我也只好勉強招架。突然感到自己知識匱乏，前路迷茫，一種莫名的恐懼襲向我。學業，未來，都在考驗我挑戰我，突然莫名地恐慌，難道在這里的四年，我的人生迷了路？

四年之前，我用漠然的心態看西法大，總覺得喧囂也好，浮華也罷，與我無關。我只是在它的地盤走一遭罷了。四年之后，重新審視這所學校還有西安這座不屬于我的城市，內心那種漠然退卻了，它悄無聲息地留下了我四年的時光，還有我的愛情、我的回憶和我的青春。

夏天的夜晚天平樓下依舊是西法大最涼快的地方，莊嚴的“天平”還是時時被調侃做“教堂”。天平樓前的廣場禁止停放機動車輛，于是就連路過的同學都很少，是像我這樣不會騎自行車的人練自行車的好地方。和他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繞著學校走過一整圈了，不知道是校園太大，我太忙，還是因為那條路有人陪著走才有趣。

被日光暴曬了一天的田徑場，夾雜著塑膠味的晚風吹散了些許悶熱，許多人或坐或躺，聊天、跑步、打太極，或者跳一支剛剛在學的舞。一切還是四年前初來乍到的樣子，只是這里的主角換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即將不是這里的主角了。

而我，從此也告別學生時代的留戀，拐個彎，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