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山河草地（四首）

仰望高原星空

一

當一個人無處傾瀉悲傷時

星空 ?是最巨大的港灣

當一個生命向獅子星座探尋

另一個生命 ?今夜逗留何處

低語與聆聽間是多么奢華的現場

通透的時空

鏈接著我們所經歷的一切

二

秘密的信息啟動獅子星座

那痕跡 ?那來自萬里長空的撫慰

從星星走向月亮 ?躲過眾人的視線

永恒的美、躍動在遼闊夜空中的火苗

神秘氣質激起的力量

倏忽間生發……

你站在浩淼的彼岸 ?目光深沉

三

今夜 ?有多少未說出的話語

哽在喉中

緊繃的肌肉像一具豎琴的彎弓

那熔金般的皮毛上

追趕著草莽江湖上最后一段夢

不要醒來 ?高原的星空

是一個人最真實的牧場

四

當一個人在星空下奔跑

另一個人會在星空下淺唱

相遇 ?是星空下最華美的銀質酒杯

你的湖水與草原

?——獻給卡佳

青海湖拖著萬丈裙裾

在夕陽中炫舞

裸鯉掠過河道 ?像流金

傳遞著中年人的鄉愁

光斑 ?將秘密藏在五顏六色中

掛上你的眼幕 ?湖岸

瞬息間倒懸……神奇的氣象中

有黃色星空滑落草原

這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傍晚

好到 ?情歌比湖水還清澈

童年都是最具自然力的

但你的童年與青色的海深深關聯

此刻 ?想抹去無端流下的熱淚

是多么憂傷的一件事

蜻蜓落在纖細的草莖上

復活了你的記憶 ?湖水冷峻

似沉默偉岸的身影

不想老去 那就為青海夢干一杯吧

三千里河川

一

我在這里，在大河源頭

清風裹著鳥鳴掠過微啟的雙唇

云影交織一片寧靜的世界 牧羊女

閃動腰肢 ?木桶微瀾間

一片清涼之水 ?喚醒眩暈的頭腦

草原，我已回到最初的路上

從生鐵的寒涼中醒來 ?繼而緩慢起身

馬群、白唇鹿還有棕熊噴吐第一口熱氣

在領地上留下生命的印記

是山脊上移動的一串黑點，

呼應草坡上勞作的男女

一切生靈都心懷感恩

這樣的清晨 黑牦牛載我穿越河床，

我似穩坐河山的掌心 流水湍急

源頭 視覺紛繁

一把迷幻心門的豎琴

二

當月光鋪向三千里河川

你身披繁星滑向遠空

一同鋪開的還有信心和愛 ?草甸之上

羊群與野花耳鬢廝磨 ?馬廄傳來一聲響鼻

溫良的草原滑過指尖

夜半 ?鐵蹄叩擊大地鼓蕩而激越

一道閃電似

——琥珀般鋒銳的眼神 映現神的舞蹈

你看見歐亞大草原上

馳騁的英雄身影

你說歷史遺跡上有永遠不會消失的

人的熱度 ?輕輕地呼吸并吟唱 ……

月亮下的大河源 ?凄美浪漫

史詩沉郁 涌動巨大的暗流

隆起無數丘陵 山峰

隆起 俠骨柔腸的北方精神

三

我記得那段河叫扎曲河

那位像喜馬拉雅山身軀的騎手叫扎西

我記得那是初秋草地上

升起了親切的炊煙

魔笛響起 ?神靈不期而至

我發現自己被巨人審視

——被動物追獵、被石頭親吻

——被猛烈的風暴滌蕩

巨大的彩虹打開了我狹窄的視野

金色光芒層層深入……

剝離所有虛假的日子

蒼茫的雪山像一面鏡子

屏住呼吸轉身回望，

這攝骨的寂靜 比雪還寂靜

我重新看見自己

生命 又一場盛大的迎接

它震懾，它洞穿

看著眼前的山河草地

我必須果斷轉身 ?親密又孤獨的河源之行

把傷痛和力量注入生命

與日夜交替的光陰永存心頭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一

在白紙上鋪開你沉醉的表情

在柔軟的喀什米爾圍巾中散發余香

殘花敗葉也有最后的姿色，垂下身軀

緩緩打開雙臂，內心的溫和一掃輕浮

飛速落下的日子

使我“在見到你之前就感到了離別的憂傷”

重逢與離別，沒有什么區別

讓心緒內斂

讓靈魂的分量配得上腳下這條古老的街道

二

你描述的故鄉奇跡般顯現

我迷戀農場、農場之上大片的山坡

老祖母的夢……

遼闊的湖面表達著怎樣一種挽留

你的聲音像一雙鷹的翅膀

將我托舉

是更幽深的鈷藍色 鋪排、回環、猶豫不決

——激情而憂郁地愛著這個深秋

人生若只如初見

終不自禁在夢醒之前再做一場夢

三

肉體易損 心靈味長

人生本該永遠陌生又新鮮

我們必能在殘花敗葉的釀造中

發現時間的秘密

一杯酒能使我與你再次重逢

每一次都只如初見

那么親切：聲音文字、星空月亮……

作者簡介：趙秋玲，上世紀六十年代生人，祖籍山東長清。現供職于《西寧晚報》社。200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現為青海省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西寧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文學作品集《心靈的方舟》于2005年榮獲青海省第五屆文學藝術創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