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沿河

●亞楠

去沿河的路上

夜如此靜謐，仿佛萬物都回到了它的夢中。而山谷以空闊訴說，千萬年守望，都在這寂靜中呈現(xiàn)出明亮。夜幕更濃了，燈火掩映在樹影里，似一段尚未萌芽的神話，若即若離處，皆是我探尋的目光。請不要驚動飛鳥吧，它們也已經(jīng)疲憊了，可不是嗎？你聽，鳥的呼吸正透過夜色，在濕潤的空氣中化為相思。

而不遠處，游弋的風掠過樹梢，在靜默中完成它的預言。所以，我在行走中沉思，在通往沿河的路上，想象著古思州的情韻，山水、寺廟、圖騰、纖夫、歌舞、傳說，以及它幽深的文脈。是啊，它們所傳承的，是一脈薪火，是根對土地的眷戀。所以，我來了，在這一方土地上，用追溯表達景仰，并以此完成我的旅程。

烏江

綿延千里的相思，在這一片水域潮涌。它聚集的靈氣，是澎湃激情開辟的疆域。所擁有的，皆為人間仙境。

所以，我在這畫屏中漫步，在山水依稀洞明之外，打開一扇門窗。也聚集著朝露、花香和明媚的情絲。都是遠古記憶里碩大的花瓣——蔓延在烏江兩岸，以其嬌艷啟迪我沉睡的心田。但這個季節(jié)，水勢漸趨洶涌，這浩淼牽引的記憶，也回到了夢中。

那么，我終于看見了，亙古的血脈持續(xù)奔流。或者，也代表著一種信仰，神靈把它的疆域推入空闊。就這樣，風是唯一的信使。

烏江纖夫

在時光深處，他以沉默抗拒遺忘。滔滔江水日夜奔流，我看見一條修長的纖道隱于山巖中。若一段記憶，苦澀中的悲愴擁有韌性，和蒼涼環(huán)繞的黑色蝙蝠。是的，這也意味著，烏江的悲憫源于苦難，源于人類最初的明亮。

但逆水而行的人皆用他的纖繩說話。或者，把希望儲存起來，讓每一個黎明都在粗放的吶喊里回到它的領地。這顯然是一次放逐，而靈魂只在蒼茫中打開自己。

因此，那些纖夫并沒有遺忘——在危崖上行走，如云中露出的夕暉。而那時，親人們翹望的眼已經(jīng)淚雨滂沱……

土家山歌

都是土地的饋贈。所以，這音符清亮的色澤比月光更澄澈，也更嫵媚。我看見一江春水靜靜流淌，或者，在風暴中激起千重浪。而魚鷹斜掠著它的翅膀，在黃昏里啟迪巖石，和他恒久的激情。有時也會朝向山谷的另一方，沿著高崖攀援，如黑葉猴細小的呼吸。可是，山歌帶給我的，明亮之外的憂傷……一片云飄過，時間忽然在此停歇。

我必須承認，這歌聲具有穿透力。也是潮汐匯聚的曲譜，神話泛著幽光。我的悲憫也是大地的悲憫，我的愛擁有遼闊和迷茫。所以啊，在沿河，在山歌的故鄉(xiāng)，我只能讓耳朵持續(xù)開啟——這動與靜的更替中，時光把夢射向云端。

麻陽河

從思渠鎮(zhèn)溯水而上，即是峽谷呈現(xiàn)的巍峨。雄奇一直伴隨我，直抵迷宮。但河水清幽，是墨綠，是寂靜中的藍發(fā)出微響。

我在陡峭的山路上盤旋，仿佛一只鷹在空中搜尋它的目標。而大地上，蔥綠把生命緊緊握住——這便是麻陽河，幽深，詭秘，靜默，若遠古風鈴發(fā)出的聲音。

顯然，水之夢就掩映在這蔥綠之中。是舒緩嗎？為何清風穿梭于危崖之上，卻把凝重留給了山谷？啊！我眺望的遠山，是畫屏，也是幽夢……

在沿河街頭漫步

它的兩岸，山青水秀，人杰地靈。啊，一代又一代，山歌曾喂養(yǎng)過多少生命？綠色一直朝外綿延，仿佛四散的漣漪把神話植入靈魂。所以，我看見的風也是綠色的，蓊郁，蔥蘢，茂盛中的駁雜似乎擁有更澄澈的美。

動與靜都是光與影的孩子。它們放下自己，并且在月明星稀之夜，沿烏江開啟的門扉，把神話種植成相思。而我來到了這里，也是為著想象中的濤聲。清風徐徐，皆是人間不朽之物。所以，我眺望遠處，夜色正濃，鳥的聲音正為秋天所鋪展。

哦，這山谷呈現(xiàn)的寂靜，擁有明亮……顯然，它碩大的肺葉在時空里伸縮，于幽深處緩慢打開自己。都已經(jīng)進入了夢境，而我的心卻剛剛蘇醒。

夜游烏江

那時，我們在烏江夜游。江水滔滔，它的兩岸，群山逶迤，萬物崢嶸。從沿河古鎮(zhèn)出發(fā)，燈光搖曳處，水波輕輕蕩漾，若仙境一般……夜色正濃，繁星在高空匯聚著華光。啊，這寧靜的美，溫潤而淳厚，仿佛大地永恒的饋贈。

一群詩人沉醉在夜色中。他們尋夢而來，也為著烏江千年美譽，和悠悠歲月所沉積的愛，踏歌而來……所以呀，我看見，詩歌的光亮穿越時空，在這幽深的峽谷煥發(fā)青春。

而我，只是聆聽烏江蒼涼的古韻，以及它持久的安寧。或者，把自己融入其中，在山歌的輝映下，讓我卑微的愛有所依托……

黑葉猴

在麻陽河深處，碧綠的叢林遮蔽了它們。黑葉猴，這古老的種群，沿著記憶一直走到今天。黑色讓它們?nèi)绱烁哔F，仿佛夜之精靈，在時光深處開辟疆土。

也掩藏了它們的神話。并且，與大山互為印證——這即是一種更遼遠的呼喚，源于大山本身。所以，我沒看見它們，并不等于我沒有想，沒有在這靜默的夜晚與其相逢……那一刻，我們彼此揮手致意，互通音訊，若一次兄弟般的攀談。

而群山以其壯闊成為黑葉猴的樂園。沒有風，只有遼闊的相思讓我徹夜難眠。

淇灘古鎮(zhèn)

江水回旋于此，長灘不斷開啟它的門扉。但寂靜處，黑葉猴徑直回到春天。或許，在山谷中等待的落葉也是命運之手，它把最初的想象圉于其中。

而那時，南來北往的人也被命運所系。一派繁華勝地，草木葳蕤，杜鵑花把最美的柔情展示給我，也以熱烈將我擁入懷中。因此，古風輕拂的院落，皆以獨特魅力攫住人心。

更讓我感動的是，它淳樸民風養(yǎng)育的子孫，一代代，若巖石上的星光，把最初的信仰幻化為山巒。直抵蒼穹，并發(fā)出恒久的光亮……

這即是我命運的灘涂。在那里，曙光初現(xiàn)，萬物沿著歌聲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