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環境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研究

【摘 要】 制度包括正式的制度和非正式的社會規則，企業會計信息的披露數量和披露質量受到所嵌入制度環境的影響。文章在相關理論分析的基礎上，以2008—2012年在我國深交所上市的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市場化進程、法制水平、政府干預程度和社會資本這一系列制度環境因素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研究發現：制度環境與會計信息透明度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地區市場化總體進展越快、法制化水平越高、政府干預程度越小、社會資本水平越高，則該地區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越好。研究結果表明制度環境的不斷完善有助于提高企業會計信息的透明度。

【關鍵詞】 市場化進程； 社會資本； 制度環境； 會計信息透明度

中圖分類號：F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937（2015）14-0039-06

一、引言

近年來，資本市場上一系列會計欺詐行為令投資者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引發了世界范圍內一系列以信息披露為中心的監管制度改革，會計信息透明度成為研究的焦點。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各國更將提高會計信息透明度作為改善金融市場環境的重要措施。國際會計準則的頻繁修改，二十國集團峰會的多次召開，目的均為努力制定一套高質量的會計準則。“高質量”準則的具體衡量標準是可比性、透明度和充分披露（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1996）。高透明度的信息有利于提高會計信息質量，保證資本市場有效運轉。

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影響透明度的因素錯綜復雜，既包括社會環境、經濟制度、法律制度和文化背景形成的制度環境因素，也包括公司治理、公司特征、公司財務和信息披露動機形成的內部因素。制度環境作為影響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外部因素，應當引起充分的重視。Bushman（2004）將公司信息透明度分為會計透明度和治理透明度，會計透明度與該國的政治經濟環境相關，治理透明度則取決于該國的法律制度。從外部治理環境來看，加強法制化水平、減少政府的干預、改善社會經營環境都有利于投資者保護，能從根本上提高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

二、理論分析及研究假設

North（1990）認為制度是社會的博弈規則，是人類設計的制約人們相互行為的約束條件。這些約束條件可以是正式的制度，也可以是非正式的社會規則。正式制度包括法律法規、產權制度、合同契約等，它們激勵和約束社會個體和團體之間的行為；非正式的社會規則包括社會信任、習俗習慣、倫理道德等，它們構成約定俗成的社會文化。這一系列與政治、經濟、文化有關的法律法規、社會規則和習俗構成了上市公司存在的制度環境，會計信息披露數量和披露質量受到所嵌入制度環境的影響。制度環境好的地區，經濟和法律制度相對完善，社會團體之間的互信程度高，市場上高質量會計信息必然增加；反之，制度環境不好的地區，經濟和法律制度不能得到有效執行，投資者的保護程度弱，提供高質量的會計信息不能獲得獎勵，制度安排的不合理造成企業逆向選擇，市場上虛假會計信息必然增加。

因此，本文研究的制度環境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因素不僅包括正式的社會制度，還包括非正式的社會規則，具體假設如下：

（一）市場化程度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

拉波塔等（La Porta et al.，1997）研究發現投資者利益受保護的程度與資本市場的發達程度正相關。樊綱等（2003）認為市場化是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體制過渡的改革，不是簡單的規章制度的變化，而是一系列經濟、社會、法律乃至政治體制的變革。我國國土面積大，各省份不僅在自然資源、人力資本、地理位置等稟賦結構上存在差異，而且在市場化進程的經濟發展過程中也會存在巨大的差異。在一些東部沿海省份，市場化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進展，而在中西部省份，非市場因素還在經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樊綱，2011）。市場化程度越高、市場競爭越激烈的地區，對信息的要求和需求也就越高，其社會協調的交易成本越低，會計信息透明度也就越好。因此，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處于市場化相對進程越高地區的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越好。

（二）政府干預程度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

政府作為最重要的制度安排，其治理結構對經濟增長具有重要作用（La Porta et al.，1999）。關于政府對經濟增長所起的作用，目前主要存在“援助之手”和“攫取之手”兩種相反的觀點。“援助之手”認為各地區政府通過行政手段解決市場存在的外部性問題，使社會福利達到最大化。“攫取之手”認為經濟分權下的地方政府在擁有更多資源和權力支配權限后，可能以犧牲社會公共福利為代價來實現自身的利益訴求（陳剛等，2009）。我國資本市場在經濟改革和優化資源的市場化配置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仍是一個處于逐步發展過程中的新興市場。在A股市場的多家上市公司中，含有國有股份的上市公司就有七成左右，這些公司與政府存在著一定聯系，政府會通過所擁有的資源分配權和控制權來干涉上市公司經營活動。因此，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處于政府干預程度越低地區的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越好。

（三）法律制度環境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

制度經濟學認為，經濟和制度因素是決定契約、監管和信息中介是否能加速信息流動的主要因素，信息的快速流動將進一步降低信息不對稱。法律制度在社會組織、經濟活動組織中起著重要作用，法規與監管的完善對公司透明度有顯著的正面影響（譚勁松等，2010）。各地區的法律制度環境不僅包括法律體系的完善、司法的公正與執行效率，還應該包括法律制度對投資者和其他利益相關者權利的保護程度。由于上市公司所有權與經營權相分離，公司內部人利用信息優勢有可能為自己謀取額外利益，而法律機制通過制度約束和處罰提高企業的違規披露成本，減少企業內部人和外部投資者之間因信息不對稱而造成的代理問題，從而提高會計信息透明度。因此，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處于法制化水平越高地區的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

（四）社會資本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

社會資本是指社會團體間密切聯系的狀態及其特征。Norman Uphoff（2000）認為社會資本有結構社會資本和文化社會資本兩種表現形式。結構社會資本的表現形式主要有社會組織和社交網絡，文化社會資本的表現形式主要有信任、價值理念、道德規范和權威。社會資本作為法律法規、產權制度、合同等正式制度之外的一種非正式規則，通過社會成員之間的相互合作，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企業管理者的行為。作為公認的社會價值體系和文化資源，社會資本能夠降低經濟運行中的交易成本，優化配置社會資源和提高社會整合度，從而促進公眾之間的信任與合作。一般認為，社會資本影響信任和社會規范，使企業之間的網絡更方便，技術創新更容易實現，從而引致經濟增長（chou，2006）。因此，在一個社會資本水平較高的地區，社會成員間的信任度也就越高，如果企業違規則有可能面臨更大的輿論壓力，企業更傾向于提供高質量的會計信息。因此，本文提出假設4。

假設4：處于社會資本水平越高地區的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2008—2012年在我國深交所主板上市的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在此基礎之上，刪除了金融、保險類行業以及相關變量數據缺失的公司，通過手工整理，最終得到2 228個樣本。研究變量中，信息透明度來源于深交所誠信檔案中公布的考評結果，地區市場化程度、法制水平和政府干預程度采用了中國市場化指數中的相關數據（樊剛等，2011），社會資本采用了張維迎、柯榮住（2002）對31個省份的信任調查數據，其他數據全部來自CCER數據庫和國泰安數據庫。相關數據先放入Excel篩選和整理，最后通過SPSS軟件進行回歸分析。

（二）變量說明

1.因變量

本模型中的因變量為會計信息透明度（Trans），深圳證券交易所從2001年開始，對上市公司披露信息的評價結果分為優秀、良好、合格和不合格四類指標（2011年后評為A、B、C、D），優秀、良好（A、B）對應賦值為1，合格和不合格（C、D）對應賦值為0，用以衡量不同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的級別。

2.解釋變量

（1）各地區市場化程度（Mar）、法制化水平（Law）和政府干預程度（Gov）。本文預期市場化總水平越高、法制水平越高、政府干預程度越小，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由于制度環境影響的滯后效應，本文采用樊綱、王小魯（2011）所構建的2007—2011年中國各地區市場指數中的市場化相對進程、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以及市場中介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得分，分別作為本文中2008—2012年各地區市場化程度、政府干預程度以及法律制度環境的衡量數據①。

（2）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信任”被普遍認為是除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之外決定一個國家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的主要社會資本（張維迎、柯榮住，2002）。張維迎、柯榮住（2002）對國內31個省份企業領導人做了信任水平問卷調查，被調查企業涉及13個行業，取得了大陸各地區企業信任水平的加權數據，以此來衡量我國各省份的社會資本水平。

本文變量及其他控制變量的名稱、含義和計算詳見表1。

（三）模型構建

由于市場化程度由政府干預程度、法制水平等指數計算得來，各解釋變量之間存在高度相關性和共線性，若放在一起建立模型，方差膨脹因子（VIF）出現大于5的情況，模型不具解釋能力，因此，在下文的回歸中，將4個自變量分別引入模型，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對本文的研究假設進行檢驗，以檢驗不同制度環境因素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4個回歸模型如下：

模型1：Trans1=？茁0+？茁1Mar+？茁2Size+？茁3ROE+？茁4Level+

？茁5Top5+？茁6Z_Index+？茁7Industry+？茁8Year+？著

模型2：Trans2=？茁0+？茁1Gov+？茁2Size+？茁3ROE+？茁4Level+

？茁5Top5+？茁6Z_Index+？茁7Industry+？茁8Year+？著

模型3：Trans3=？茁0+？茁1Law+？茁2Size+？茁3ROE+？茁4Level+

？茁5Top5+？茁6Z_Index+？茁7Industry+？茁8Year+？著

模型4：Trans4=？茁0+？茁1Social Capital+？茁2Size+？茁3ROE+

？茁4Level+？茁5Top5+？茁6Z_Index+？茁7Industry+？茁8Year+？著

其中，？茁0是常數項，？茁i（i=1，2，…，8）分別代表每個自變量的回歸系數，？著代表誤差項。

四、回歸結果及解釋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對因變量、解釋變量和主要的控制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統計出了各變量的最小值、最大值、均值和標準差。從表中可以看出因變量透明度（Trans）的均值為0.73，說明在全體樣本的上市公司中，信息披露考評結果為優秀或良好占總樣本公司的73%，合格或不合格的占總樣本公司的27%，合格或不合格的比重較高，說明我國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質量整體有待進一步提高。在反映制度環境的變量中，市場化程度（Mar）、政府干預程度（Gov）、法制水平（Law）和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的最小值分別為3.54、5.30、2.77、2.70，最大值分別為13.37、10.42、28.78、218.9，說明我國各地區間的經濟發展極不平衡，存在東部沿海城市的市場化水平總體優于中西部地區。從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控制變量的變化范圍也比較大，特別是Level的均值達到了58.77%，說明在深交所上市樣本公司面臨的財務風險偏高。

（二）相關性分析

從表3可以看出，市場化程度（Mar）、政府干預程度（Gov）、法制水平（Law）、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與信息透明度呈顯著正相關關系，這也就初步證明在制度環境越好、信任水平越高的地區，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會計信息質量越好。通過Pearson相關性檢驗，筆者還發現制度環境指數之間存在較高的相關性，再次證明不能將4個自變量放入同一個模型檢驗。4個模型內變量之間相關系數值均小于0.5，說明不存在顯著的相關性，可以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結果分析。

（三）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表4給出了模型1—模型4的二元Logistic回歸的結果，通過回歸分析結果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市場化程度（Mar）的回歸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與市場化程度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假設1得到了驗證。這說明市場比較成熟的地區，市場經濟比較發達，市場對企業的信息要求和需求較高。上市公司也會注重自身的公司治理，完善信息披露，提高會計信息透明度。政府干預指數（Gov）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在4個外部環境因素中對信息透明度的影響最大，假設2得到驗證。這說明政府不必要的行政干預會降低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而政府減少行政干預，增強資源分配的公平性對于保持地區經濟健康發展、提高會計信息質量有至關重要的意義。法制水平（Law）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下顯著，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與法制水平指數之間存在著顯著正相關關系，假設3得到了驗證。這說明法制形成外部約束和制度保障，控制企業內部人的機會主義行為，規范上市公司的治理，有效保護投資者的利益不受侵害，從而提高上市公司會計信息透明度。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在5%水平下與會計信息透明度顯著正相關，符合假設4的預期。這說明社會資本高的地區，社會成員之間的互信度也比較高，違約會增加社會信任成本，企業更愿意遵守商業規則和道德規范，信息披露更為公開、透明。

公司規模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正相關，說明大公司比小公司的會計信息透明度更高。究其原因，可能是大公司擁有較完善的信息處理和披露系統，內部治理結構也比小規模公司完善，社會公眾對其關注也會越多，因此，規模大的公司更傾向于提供真實的會計信息。財務杠桿（Level）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在1%的顯著水平下負相關，說明負債高的公司，財務風險越高。由于債務契約可能要求企業盈利能力、償債能力等指標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上，因此，上市公司有可能進行利潤操縱以掩蓋其真實的會計信息，企業會計信息披露水平更低。公司業績（ROE）與會計信息透明度不存在顯著的相關性關系，可能原因是本文選取的樣本為深圳上市公司，樣本范圍對假設檢驗有一定的影響。本文以前五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代表股權集中度，股權集中度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正相關。說明相對股權集中可以防止股權過于分散帶來的中小股東“搭便車”行為，大股東通過收集有效信息、降低代理成本和實施公司治理，從而提高會計信息透明度。股權制衡度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正相關，這說明多個控股股東之間相互牽制、相互監督，任何一個大股東無法單獨作出決策，通過股權制衡能夠有效避免大股東資產掏空等侵害行為，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水平也會得到提高。

五、研究結論

大部分學者在研究制度環境的過程中，主要研究了正式制度對會計信息透明度的影響，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將社會資本作為非正式規則納入制度環境因素中。本文從影響信息披露的制度環境角度出發，以深交所對上市公司的考評結果來度量會計信息透明度，提出4個自變量、7個控制變量作為解釋變量，利用SPSS軟件對深交所上市公司2008—2012年樣本數據進行了實證檢驗與分析，主要得出如下結論：制度環境與會計信息透明度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市場化程度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呈顯著正相關的關系，即上市公司所在地區的市場化相對進程水平越高，市場競爭越激烈，其會計信息透明度也就越高；法制水平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呈顯著正相關的關系，即上市公司所在地區的法制體系越完善，司法公正與執行的效率越高，投資者的保護程度越好，則其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政府干預程度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該指標為負向指標，說明上市公司所在地區的政府對企業的經營活動干涉越少，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社會資本與會計信息透明度呈顯著正相關關系，說明社會資本高的地區，社會成員間的信任度也就越高，企業會計信息披露更透明。通過研究也表明，我國經濟發達的東部沿海省份的上市公司信息透明度整體高于中西部省份，說明制度環境的不斷完善有助于提高會計信息質量。

本文的研究存在一些局限與不足，主要體現在：第一，本文研究的因變量是會計信息透明度，選取深交所的考評指標作為替代變量，該指標有一定的客觀性和綜合性，但其主要從法律和制度的遵循上對上市公司的強制性信息披露進行考評，沒有考慮自愿性信息披露對信息質量的影響。第二，由于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只有2001年的評價指標，所以本文的樣本只選取了深交所上市公司，沒有選取滬深所有上市公司，樣本的研究范圍受到一定的影響。第三，社會資本表現形式有信任、價值理念、社會聲譽、社交網絡等，但本文僅采用了張維迎、柯榮住2002年對各地區的信任度調查研究數據，沒有建立綜合的社會資本評價指數，替代變量的范圍和時間的滯后性可能對研究結論帶來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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