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不過期

楊明

趙老四下崗了，身體也不好，只好盤了間香煙專賣店，靠賣香煙維持生計。好幾年過去了，別人怎么賣他也怎么賣，沒發什么財，好歹也沒賠，湊合個溫飽。

忽然有一天，香煙的消費稅上調了，別的賣家立即把香煙的零售價漲了百分之十左右，比如10元錢以下的香煙，就每盒漲5毛，10元到20元之間的，就每盒漲一元，以此類推。

趙老四沒有立即漲價，調稅日之前沒有賣完的香煙他仍然賣原價，然后他邊賣邊漲。每進一箱煙他都看箱底的生產日期，調稅日之前生產的香煙也不漲，上調日之后生產的他跟別人一樣漲百分之十左右。

趙老四的店里出現了兩個一樣的煙架，一左一右面對面擺著，不同檔次各種牌子的香煙在煙架上的擺放數量和方法完全相同，一邊是沒漲的，一邊是漲了價的，他用電腦打了一張告示貼在兩架之間，說明漲與不漲的詳細原因，請顧客自選，童叟無欺。

這天晚上，一個小伙子橫著膀子晃了進來，一股酒氣差點沒把趙老四撞倒，看來這個主兒沒少喝酒。小伙子硬著舌頭說要買盒紅塔山。趙老四問他是要13塊錢的還是14塊錢的，小伙子說：“怎么一樣的煙賣兩樣的價？”

趙老四剛想請他看看告示，小伙子卻嚷起來了：“啊，你這家伙賣的都是假冒煙過期煙吧？”趙老四說：“您這是怎么說話呢，我做的是仁義買賣，從來沒賣過假冒煙和過期煙。”小伙子左右一劃拉，一手抓過一盒煙，連封也沒開就湊到鼻子底下裝模作樣地聞起來，繼續大吵大嚷：“就是假冒煙，就是過期煙，我一聞就聞出來了。”趙老四還想說什么，“嘩啦”一聲，小伙子把兩個煙架都給推倒了，香煙撒落一地。趙老四當即打了110。

小伙子鬧騰完了想走，警車說到就到，兩個警察跳下車把小伙子堵在了門口。聽趙老四把事情緣由一說，一個警察問趙老四，小伙子給店里造成啥損失沒有？趙老四說沒啥損失。警察就征得了趙老四同意，對小伙子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之后放他走了。

趙老四把煙架扶起來，把一地的香煙拾起來分別擺回架上去。問題來了，香煙的生產日期只有成箱進貨時煙箱底上才有，煙盒上并沒有，現在同樣牌子的香煙散落在一起，他分不出生產日期哪些在先哪些在后了。趙老四撓撓頭想了想，就不再分辨而繼續擺了，直到兩邊都擺得恢復了原樣。

其實，他之所以不和別人一樣的賣法，只是圖個心安理得。即使現在香煙擺混了，但他告示上的意義并沒有變。這張告示就像一面鏡子一樣，照著買賣雙方的心。說穿了，以調稅日為界，生產日期前后就差那么幾天，香煙的滋味根本沒什么區別，更不會過期，只不過是有些人的良心過期了。

賣到后來，未漲價煙架上的香煙就越來越少了，顧客們幾乎都是買未漲價的煙。

趙老四以前在碼頭上的工友中，有不少也是老煙槍，一直都在趙老四這兒買煙。醉酒小伙鬧事后，小店滯銷了幾天，他們便主動照顧趙老四的生意。如今漲價煙賣不動了，他們又來搶著買，這讓趙老四心里暖暖的。

這天，來了個中年人，進門就先向趙老四道歉：“趙先生，實在對不起呀，前些天那個喝醉酒的年輕人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我們經理聽說他來貴店無理取鬧，很生氣，要開除他，這不我今天正好有事過來，代他再次向您致歉。”趙老四慌忙對中年人說：“沒關系的，年輕人火氣旺，難免干點荒唐事。打工掙錢養家糊口，都是為了生活，不容易，這位先生請你轉告你們經理，就別開除那小伙子了。”中年人一豎大拇哥：“趙先生有肚量！”

那中年人也看過了趙老四的告示，背著手伸著脖子看得非常仔細，不足一千字的告示好半天才看完，回頭說：“趙先生，給我來50條‘中華。”

趙老四嚇了一跳，問：”您是要漲價前的還是漲價后的？”中年人說：“前后都行，你看著辦。”趙老四忙把所有的香煙都翻了翻，說：“先生，對不住您，我這兒總共才5條‘中華，漲價前的，就剩下1條了，漲價后的4條，不瞞您說，我本小利薄，像‘中華這樣的高檔煙進一回夠我賣一年的了，所以我不敢多進。真是不好意思啊先生，要不您去別處看看，從我這門出去到紅綠燈那個拐彎處有個煙酒精品店，他們那店大……”

中年人打斷趙老四說：“我就在您這兒買定了。”說著“啪”地拍出兩摞錢說，“這是定金，兩萬塊。請您給我去進煙，我急著用，三天后早上6點，我派人來取。”

中年人臨走時抓起那條沒漲價前的“中華”煙說，這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了，我先拿去做個紀念吧。

三天以后的早上6點，一輛轎車和一輛微型貨車停在趙老四的店門前。幾個人下來，跟趙老四結清了剩下的煙款，把50條煙都裝好。領頭的一個拉開轎車門說：“趙先生，請上車吧。”

趙老四聽了，又嚇了一跳：“上車？去哪兒？”

“是這樣，我們經理的兒子今天結婚，這不，在您這兒購的喜煙。經理特地關照，請您作為貴賓去參加婚禮。”趙老四糊涂了：“我也不認識你們經理啊。”來人卻說：“請吧請吧，到那兒就認識了。”說完就幫一頭霧水的趙老四關了店，然后請他上了車。

到了婚禮酒店一看，新郎的父親正是那個中年人，原來他就是經理啊。那個經理見趙老四來了，遙遙地打個招呼，趙老四明白人家忙，也還了個招呼就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了。婚禮結束了，趙老四想回家，卻再次被經理派人請了去，這次他被請到了經理的辦公室。

經理開門見山地說：“趙先生啊，我們是一個生產和經營規模還算比較可觀的上市公司，我很想聘請您來我們公司做營銷工作，待遇您不用擔心，我相信您一定會以出色的表現贏得優厚的待遇，您看怎么樣？”

趙老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怎么行？我文化不高，根本不懂營銷什么的，身體又不好，打工都找不到地方，您這么大的公司怎么肯聘用我？”

經理說：“趙先生，我是認真的，不會的知識可以學，誰也不是生來什么都會的，而且我還打算讓我們的營銷人員向您學習一切為消費者著想的誠信經營理念。”

經理回身拿出一條煙來說：“您看，這就是我從您那兒買來的最后一條沒漲價的‘中華煙，它真是絕無僅有的，在我眼里像一顆金子般的心一樣珍貴，千金難買。就讓我借花獻佛，用它來作為給您的聘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