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來
刑警隊長大崔剛來到警局,就接到報案,說金星小區發生命案,他和同事趕到現場時,已經有早到的警察在進行勘查工作。
死者名叫李曼,是位30歲的女性。半年前和丈夫郭明結婚,還有一個上高中的繼子,叫郭躍躍。正是郭躍躍報的案,死因初步認定為觸電身亡。居所沒有外人闖入的跡象,也沒有財產損失,基本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李曼生前在一家心理診所上班,是一名心理咨詢師。丈夫郭明40歲,是一家公司的管理人員,案發時他正在公司。繼子郭躍躍,17歲,大約5年前母親病逝,從小性格內向,但很乖巧懂事,頗得鄰居們的喜愛。
大崔在案發現場四處查看,房子的裝修不錯,電路是重新連接的。郭躍躍說案發時他在房間學習,聽到客廳里有動靜出來查看,在看到繼母觸電后曾試圖上前施救,但最終沒有來得及。
尸檢報告顯示死者確系觸電而亡,但在死者身上發現了幾處郭躍躍的指紋。“這也說明不了什么,母子之間有身體上的觸碰很正常。”大崔說。
“問題是死者衣服上有被擦拭過的痕跡。而且,我在給郭躍躍做筆錄時,發現他的胳膊上有幾處傷痕,據他說是在做實驗時不小心碰到硫酸灼傷的。但依我看,更像是觸電留下的。”小李鄭重地說。
這時,去郭躍躍就讀的高中了解情況的同事劉強和韓宇也趕了回來:“據老師的說法,做化學實驗時郭躍躍的確受了傷,但并不嚴重。在老師的眼中,郭躍躍不愛說話。總之,是一個容易被老師忽略的學生。而在同學們看來,郭躍躍有一些奇怪,他很少和男同學玩,卻總愛往女同學身邊湊。所以,郭躍躍的人緣很不好。”
劉強接著說:“在我們查看現場時,發現尸體有明顯的被移動的痕跡,說明郭躍躍撒了謊。而且死者家里的電路是最近裝的,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小。除此之外,現場有被人清理過的痕跡。”
“郭躍躍的確有很大嫌疑,小李,我們再去一次案發現場。”
郭明去了李曼的父母家通知消息,留郭躍躍一個人在家,看到警察到來,他表現得很拘謹。
大崔隨意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一一作答。大崔來到郭躍躍的房間,見墻壁上有美女的壁紙,他隨意問道:“你同意父親再婚嗎?”
“只要我爸愿意,我沒什么意見。而且繼母對我挺不錯的。”郭躍躍平靜地說。
離開后,大崔和小李來到隔壁張大嬸家。張大嬸和郭明一家是老鄰居。張大嬸的話和第一次并無出入,她說:“郭躍躍從小就文靜,從來不干那些調皮搗蛋的事。郭明忙于工作,平時都是母親帶的,所以孩子從小就和母親特別親。大約5年前他母親病逝,從此就更加不愛說話了。不過自從他父親再婚后,他和繼母的關系倒不錯,經常見他們一起出門,還有說有笑的。”
“在案發前,有什么異常的事情發生嗎?”大崔問了一句。
張大嬸想了想說:“大約一個月前,我去郭明家借東西,敲門沒人應,見門虛掩著,我就進去了。我看見躍躍拿著幾件女人的衣服。他說繼母不在家,看天快黑了,就把晾著的衣服先收回來。警察同志,你們不會懷疑躍躍吧?”
“沒有,我們就是隨便問問。大嬸,謝謝你,我們先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大崔問小李對此案的看法。小李斟酌著說:“如果李曼死于謀殺,兇手十有八九是郭躍躍。首先,他有作案條件,作為一名高中理科生,他可以輕易制造出意外觸電事故,從他胳膊上的傷疤來看,說明他事先排練過。其次,他有作案動機,一個青春期的男孩,經常和年輕漂亮的繼母呆在一起,出了事并不奇怪。最后,我們可以確定,死者所在的客廳并非第一案發現場。而且,在你問他問題時,他的回答沒有絲毫漏洞,就像事先知道我們要問什么。這一切加起來,不能不令人懷疑。”
“但你所說的前提,是李曼死于謀殺。”大崔說。
“問題是觸電而亡這種事情,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很難確定。”
“你說得沒錯,而且,你有沒有發現,這孩子的眼神很奇怪,眼神里摻雜著迷惘、無助、可憐、恐懼,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崔緊皺著眉頭說。
下午,二人來到李曼工作的心理咨詢事務所。據同事胡女士介紹,李曼心地善良,和同事的關系很好,客戶也愿意與她說心里話。最近李曼也沒有什么異常舉動,工作和感情都挺順利。
“能不能讓我們看一下李曼的工作記錄?”大崔試探地問。
“對不起,我們必須保護客戶的隱私。”
“哎,我們在查案,耽誤了破案,你能負責嗎?”小李見胡女士如此不通情理,有些惱怒。
“對不起,我們有我們的行規,我們必須對客戶負責。”
大崔只得好言相勸:“不如這樣,你替我們查一下,就看看有沒有郭躍躍這個人的記錄。”
胡女士說:“郭躍躍是李曼的繼子,他不是我們的客戶,這一點我可以確定。”
“我們可以看看李曼工作的地方嗎?”大崔再次提出要求。
“好,你們隨我來吧。”
李曼的辦公室整潔有序。桌子上有很多心理學方面的書和雜志。大崔發現有一本叫《心理學期刊》的雜志有經常翻閱的痕跡。
“我可以帶回去仔細看看嗎?”大崔問胡女士。
“李曼這兒的雜志缺了很多期,也許是她拿回家了,我的雜志挺全的,把我的給你拿回去吧。”胡女士說。
回去的路上,大崔翻閱著嶄新的雜志,而李曼的雜志有她經常翻閱留下的痕跡。大崔本來還想從李曼的雜志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看來胡女士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
回到局里后,大崔和同事們交換了調查的信息。
第二天,大崔來到警局,小李告訴他:“劉強和韓宇已經把郭明父子帶回局里協助調查了。”
“胡鬧,他們有證據嗎?郭躍躍可是未成年人。”大崔氣急敗壞道。這時劉強走了過來,得意地說:“我們的猜測完全正確,郭躍躍承認是他偽造了案發現場。”
“他承認殺人了嗎?”大崔冷冷地問道。
“還沒有,但我們會讓他承認的。”劉強自信地說。
“好,我去看看。”
郭躍躍身體緊繃地坐在椅子上,戒備地看著眾人。郭躍躍承認自己移動了尸體,但不愿意說出其中的原因,并強調他沒有殺人。
大崔坐在辦公桌前,郭躍躍的眼神一直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大崔想讓自己安靜下來,就拿起《心理學期刊》翻看著,一篇報道吸引了他,北京一家心理診所用電擊療法對同性戀進行矯正治療,法院最終認定此行為違法。
“電擊療法,”大崔喃喃自語,“小李,去把胡女士請來。”小李聽到命令后,匆匆而去。
不久,小李領著胡女士到了,大崔將胡女士拉到一邊,兩人小聲地交談著。在大崔的建議下,胡女士一個人走進了審訊室。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胡女士才一臉沉重地出來:“崔警官,你的猜測沒錯。”大崔嘆了口氣:“一開始我發現了案發現場的疑點,認定郭躍躍在隱瞞什么。其實他隱瞞的不是案發真相,而是案發原因。李曼確實死于意外,因為她是在對他進行電擊治療時發生的意外。”
“電擊治療,為什么?”一個同事不解地問。
“郭明經常外出,陪伴兒子的大多數時間是母親,導致他對自己的性別認知發生了錯誤。通俗地說,就是他覺得自己是個女孩子。所以才會有同學和鄰居說的那些事情。母親去世后,進入青春期的郭躍躍由于得不到正確的性教育,情況愈發嚴重。”
大崔頓了頓,接著說:“直到李曼來到了家中,情況才有所變化。李曼發現了郭躍躍的性別認知障礙,開始有意地對他進行矯正治療。后來,李曼在相關雜志上發現有人用電擊來治療這類疾病,于是,她決定在郭躍躍身上嘗試一下。不幸的是,意外發生了。而郭躍躍拼命隱瞞這件事情,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其實最讓我感到不舒服的,是郭躍躍的眼神。你們懷疑他是兇手,因為他可能對年輕漂亮的繼母有非分之想。但我在他的眼神中,沒有看到絲毫的情欲、沖動。相反,除了問題少年常見的迷惘、憤怒外,我還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后來我反復琢磨,才明白是厭惡,對自己,對我們,對男性的厭惡。所以無論我們問什么,他都不配合。”
大崔問胡女士:“胡女士,像郭躍躍這種情況,可以治好嗎?”
胡女士說:“如果確實如你所說,郭躍躍的這種情況是由于后天的生活環境產生的,有可能通過一定的心理輔導矯正過來。但如果是先天因素,就很難說了。性別認知障礙在國內外都沒有統一的結論。對了,李曼確實是意外觸電而亡,當時郭躍躍什么也沒有做,還有,發生這種事情,孩子的父親負有很大責任,在孩子的成長中,父親的角色不可替代。”
眾人面面相覷,都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