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洛熙
“今天是五月十九日。我很想中考,也很想
死。”這是我日記本里模仿《包法利夫人》的一句話,今天翻起的時候,竟很同情那時的自己。當然也有純粹喜歡考試的人,他們被稱作“學霸”。
中考前的摸底考試,我以級部一百名左右的成績躋身第一考場。第二考場的閨蜜望著我身后熙熙攘攘的東廳感慨地說:“學霸們的考場。”我說:“哪里,我不是學霸。”
“你算是。”“我是偽學霸……哈哈!”
我是偽學霸,沒有“真學霸”百戰不殆的神奇技能,也沒有“學渣”們白卷掛科的over。
學習生涯中,每個人都免不了要與學霸狹路相逢。有的人甚至會和那些奇葩中的某一個成為同桌……比如我。
那堂班會課,應老班一聲令下,他坐到了我身邊。與學霸同桌,這種三生有幸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我也著實興奮了幾天。然而不出一個月,我便哭喪著臉告訴爸媽,這次換座位啊,我真是倒了血霉。
——當你一貫充斥著謙虛風氣的身邊突然躥出一只趾高氣揚的雄獅,在考場上用它發達的大腦秒殺你的速度,在收卷后挑釁地望著你壞笑,成績揭曉后整日整日地用一雙利爪舉著滿分的“獵物”,在你耳邊不厭煩地引頸長嘯,以一位永恒的勝利者的姿態向你毫不客氣地示威時……坦白說,我真的很想化身成百發百中的獵人,懷著滿腔的憤怒,將這萬惡不赦的雄獅一槍斃命。
——當那張揚跋扈而幸災樂禍的面孔在你的一聲要求之后便乖巧地安靜下來,接過你遞去的試卷,全神貫注地鉆研你被打了紅叉的錯題時,你會看到他瞳眸里透過鏡片發散出來的微光,閃爍著嚴謹、睿智以及一分不為人知的責任。他會規整地在標準圖上添畫幾條輔助線,然后把試題攤在你面前,用筆尖指著上面斑斕的幾何圖形說:“連接這兩個點之后就很簡單了,你看……這個角等于這個角,所以……”
如果你遇到一個認真為你講題的學霸,請務必珍惜。他愿意將自己淵博的學識有求必應地轉移給你,這本身就值得你用整個學海生涯去感謝。
你或許也曾暗自發誓,終有一天要與學霸平分秋色。
也許斗志昂揚過后,你依然垂頭喪氣地面對著各種形狀的圖像,浮躁地在紙上求它的表達式,然后在某一步卡殼,又委屈地再去請教那個你做夢都想要超越的學霸。當你意識到他所在的高度并非你輕而易舉可以達到時,你仍然不服,在上進心的驅使下竟自作主張地連報數理化三門輔導班,填滿了周末,也驚呆了爸媽。
剝離成績的光環,他會是你普通的、零距離的密友。他會在你聚精會神抄筆記的時候突然用胳膊肘猛撞你寫字的手,然后在你哭笑不得的目光里,掏出尺子測量你紙上猙獰傷疤的長度。他會搶走你的紅筆,軟硬不吃地扣留不歸還,當你窩著一肚子火賭氣說不要了的時候,又溫和地笑著放進你的筆袋里,不忘幫你拉好拉鎖……你甚至也會覺得,在校的時光并沒有那么枯燥。
可是后來,你作為班委,在他的直升申報表上簽字。你向來可以把名字簽得灑脫流暢,然而那一刻,你的字跡卻在和心緒一同微微顫抖。筆尖與紙面摩擦的瞬間,你深知自己以證明人的名義簽下的這張表格,是庇佑他率先劈波斬浪的戰旗。
你把筆交還給一旁的班主任,這已經是故事的尾聲。
而你右手邊的他,臉上依然帶著一種迷人的漠然和冷靜。他說,“直考”是賭博。而你比誰都清楚,這一場,他不會輸。
那天下午,校園廣播里傳來“通過”的喜訊,班內霎時掌聲雷動,經久不息。那一刻,所有的光環都屬于他,屬于你身邊那個名副其實的學霸。他微微松了口氣,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而你卻悄悄地看到,他緊蹙了數日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洋溢著不易察覺的欣喜。你在心里笑他:高興就高興吧,裝什么裝。
他用記號筆在你白色的校服上簽字,是筆畫一絲不茍的正楷,標致有力,仿佛可以撐起一片天。放學鈴響,他留給你最后一句話:“我的桌子給你了。”
于是,次日你整理雜物,把不常用的書本都放進了他的桌洞,兀自笑起來。他的桌面空曠得像一片荒原,有著無法言喻的寂靜與寥落。他曾用紅筆描出的幾行英文仍在——據說,那是他最愛的球隊。
沒有他的課堂,你聽得很安穩,甚至更認真——“課外援”不在,你不能錯過任何一個知識點。遇到難題,你習慣側身,可是他的座位早已成為一道空洞的風景……
半月后,你走進考場。在煎熬中等待成績出來,在屏幕前劇烈地心跳著。
學霸,又是三年校友,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別問我為什么,只因你是學霸,我卻比你多了一個“偽”字。縱使有萬般的不可能,我也渴望終有一天,能夠摘掉這項“偽”字的加冕,跌跌撞撞地走到你面前。
然而在此之前,我需要為這個故事寫一個結局。
——畢業了,偽學霸將那段燦爛而青蔥的往昔深刻在生命里,站在即將邁進的校門前,誓言要縮短與學霸之間的差距。她的笑里,掩含著對過去的懷戀,以及對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