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紀裁決

唐寶民

1872年，時年13歲的張康仁作為清政府首批留美幼童之一赴美留學，并于1879年在耶魯大學獲得學士學位，后又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學習，幾年后順利畢業。

畢業后的張康仁在紐約州申請律師執照卻被拒絕了。按照美國當時的法規，只有美國公民才能擁有律師執照，而美國的排華法案已經禁止華人入籍，也就是說，張康仁在美國從事律師執業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他沒有就此放棄，而是多方奔走，想通過托關系來打通關節。后來，在校友們的幫助下，紐約州議會通過了一項特別法案：準許張康仁加入州律師協會，條件是他必須通過律師資格考試。

可是，當張康仁通過考試后正式向紐約州最高法院遞出申請時，仍然被拒絕了，原因還是他的外國國籍問題。紐約州最高法院仍然堅持“只有擁有美國國籍的人才可以成為執業律師”的原則，不肯批準張康仁的律師資格。轉了一圈之后，事情又回到了原點。于是，他繼續四處求助并向有關部門申請，希望能解決美國國籍問題。功夫不負有心人，在1887年11月11日，張康仁終于得到一份入籍證明，順利進入紐約的一個律師事務所工作，并在第二年重新提出律師資格申請。這一次，他沒有遇到任何麻煩，成為了美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華人律師。

1890年，他來到加州，并且申請加入加州律師協會。沒想到，他的申請被拒絕了，因為加州最高法院裁決他的入籍證件是“非法發放的，因而是無效的”。張康仁在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依靠給人當翻譯謀生……1926年，潦倒一生的張康仁病逝。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一個多世紀，現在的美國法律對待移民的政策比張康仁那個時代有了極大進步。僅張康仁的后人中就有四人在加州從事律師職業，加州知名律師蕾切爾·莊就是張康仁的后人之一，她是張康仁的曾侄孫女。幾年前，她從家人那里聽說了自己這位先祖的遭遇，心中非常難過。作為一名律師，她覺得有關部門應該對一百多年前的錯誤進行糾正。她下定決心去爭取，只為了替自己的先祖討一份公道，她的這一想法得到了許多朋友的支持。

2011年，包括蕾切爾·莊在內的多名律師組成了一個委員會，開始尋求為張康仁討回那張律師執業執照。他們先是向行業主管團體加州律師協會發出了請愿書，要求該協會糾正一百多年前的錯誤并追發張康仁的律師執照。加州律師協會受理了這份請愿，在做了認真調查之后，給出的結論是：“我們對當事人一百多年前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協會沒有權力追發當事人的律師執照。”

但委員會成員們并沒有放棄，他們轉而尋求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向加州最高法院遞交了申請書。加州最高法院接收了申請，并且七名法官一致裁決：追認張康仁的加州律師資格。

消息傳來，蕾切爾·莊喜極而泣。她說：“我們遺憾的是，過了125年才等來這個裁決。盡管如此，我們全家還是感到滿意，因為我們終于能夠看到不公得到了糾正！”

最高法院的法官們在裁決書上的一段話說明了這份裁決的意義所在：“雖然我們不能改變歷史，但我們可以承認歷史。因此，我們完全承認張康仁為成為美國首名華裔律師而作出的開創性努力！”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