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存折

林夕

那年春節，舉家團圓，最高興的自然是母親。沒想到因為興奮和連日來的操勞，母親起夜時突然暈倒了！幸虧發現及時，送去醫院救治，最后總算安然無恙，但精神大不如前。所以，盡管假期已過，我卻不放心走。母親雖然舍不得，但是一向要強的她不愿意我因為她的緣故耽誤了工作，她強打精神，裝出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說自己完全好了，催促我早點走。我拗不過母親，只好去訂票。

行前，母親把我叫到床前，我一眼就看見她枕頭旁放著一個首飾盒，有半塊磚頭大小，用一塊紅綢緞包著，不禁一愣。會是什么呢？肯定不是錢或存折。母親的錢總是裝進工資袋放在抽屜里，一到月底就沒了，很少有剩余。最有可能的是首飾，因為祖父以前在天津做鹽道生意，家里曾相當有財勢，雖然后來敗落了，但留下個金戒指、玉手鐲什么的應不足為怪。

我正猜測不解，母親已經解開外面的紅綢緞布，露出里面暗紅面的首飾盒。她一摁上面的按鈕，只聽“叭”的一聲，首飾盒開了！母親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綢布包，深深地看了一會兒，像是在看什么寶物，然后慢慢抬起頭，看著我，緩緩道：“這里面裝著你出生時的胎發、5歲時掉的乳牙和一張百日照，照片背面記著你的出生時辰。我一直替你留著，現在我年紀大了，你拿去自己保存吧。”

我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于是，我看到了自己35年前出生時的胎發、30年前掉下的乳牙以及來到世界100天時拍的照片。照片已經有些發黃了，背面的字跡也已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來。一瞬間，我淚眼模糊。我意識到這就是母親的“存折”，里面裝著母親的全部財產，沒有一樣貴重的東西，但是對我而言，每一樣都珍貴無比。

帶著母親的“存折”，我踏上歸程，一路上感慨萬千。和母親相比，我是富有的，母親這一生永遠不可能有50萬元存款！對她來說，那是一個天文數字，她想都不曾想過。和我相比，我的女兒是富有的，她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是我拼搏多年才得到的，但是，她永遠也不可能像我一樣擁有自己的胎發和乳牙了。這些記載她生命的收據，讓一路奔波的我遺失在逝去的歲月里，再也找不回來了！

（摘自《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中國書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