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俊玲,尚瑩瑩
關于我國現當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問題的思考
彭俊玲,尚瑩瑩
出版業文化遺產包括可移動與不可移動的物質文化遺產,以及出版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國現當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問題需要在明確類型構成的基礎上開展多方面的保護,如對紅色出版物的再生性保護以及對現當代出版業文物的博物館式保護,同時要采取多種舉措保證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順利進行。
現當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
視覺文化時代的到來對傳統的印刷文化帶來了巨大沖擊[1],同時也使得印刷文化時代的出版文化遺產保護問題更顯重要。我國出版業源遠流長,在漫長的出版歷史中自然而然地留下豐富的文化遺產寶藏。從文化遺產學角度梳理和認識我國出版業的文化遺產,從遺產保護的專業視角研究出版業中包括行業管理、作者隊伍、編印發業務、出版印刷技藝、出版產品、書店、閱讀行為等諸多環節領域的文化遺產甄別、積累、保護、開發等問題,是我國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領域需要做的主要工作。2012年10月,國務院正式啟動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2](P3),我國出版業的文物普查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的新聞出版相關部門牽頭組織下正在順利進行。鑒于目前業界對我國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尤其是現當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的相關理論與實踐問題的探討還處于初期階段,本文嘗試加以探析。
按照國內外關于文化遺產的界定,結合出版文化的內涵與出版文化體系構成的特征,筆者認為可以將出版業文化遺產分成出版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出版物質文化遺產(亦即出版有形文化遺產)包括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和出版(業)非可移動文化遺產。
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包括在歷史、藝術和科學等方面具有突出普遍價值,并能反映我國出版史實的各種珍稀出版物,以及各種有代表性載體的出版品及其衍生物品、手稿、檔案資料、印刷出版設備等物品;非可移動文化遺產包括具有文物價值的反映出版業編、印、發等各方面史實的建筑遺址、場所空間等。出版業非物質文化遺產(無形文化遺產)包括反映我國出版業編、印、發各領域歷史的精神文化傳統(還包括印刷出版史上的歷史名人記憶)、品牌形象、技術技藝等(如我國的雕版印刷技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這是出版業精神文化與制度文化層面的文化遺產。綜上所述,出版文化遺產架構如圖1所示。

圖1 出版文化遺產的類型構成
判斷出版業文化遺產價值的三個要素分別是:(1)歷史價值。文物的時代特點即歷史性,能幫助人們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這是文物歷史價值的重要反映,它能從不同的側面反映當時的政治、經濟、軍事、科學技術、文化藝術、宗教信仰、風情習俗等,從而構成文物時代特點的主要內容。(2)藝術價值。文物的藝術價值內涵非常豐富,就其主要方面而言,有審美、欣賞、愉悅(消遣)、借鑒以及美術史料等價值。比如:古代與近現代書籍的版式與裝幀形式的發展與變革,就體現其藝術價值;國內外“最美的書”的評選就是側重于書籍的藝術價值。(3)科學價值。科學價值主要包括知識、科學、技術等內涵。歷史遺跡和遺物從不同角度和側面反映了產生它的那個時代的科學技術和生產力水平,說明那個時代的社會經濟、軍事、文化狀況。比如書籍載體在不同時期的演變形式與印刷包裝的技術改進也體現了出版業文化遺產的科學價值[3]。
在文物收藏乃至文化遺產保護領域,人們往往不由自主地“厚古薄今”。反映到圖書出版與收藏領域也是如此,比如對古籍版本普遍追崇,宋版書價值昂貴,成為稀世珍品。當然,這是由文化遺產的首要價值因素即歷史價值決定的,歷史越久遠,歷史信息含量越大,再加上宋版書尤其是宋代善本古籍留存于世已很稀少,而且還具有獨特的出版印刷藝術價值和科學價值,古籍善本無可置疑地成為我國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最經典最核心的文物資源。歷史上的重宋元版本、重考證的私人藏書家派別“常熟派”在江南藏書業影響巨大,不過后來又出現了重經世致用、重當代文獻、重史料的以天一閣為代表的“浙東派”,天一閣收藏留存的當時不為世人看重的當代文獻如版刻家譜、地方志等如今都成為了珍貴的文獻遺產。好古與厚今,兩者都對保護我國古代文獻及出版文化遺產作出了巨大貢獻。
從中國歷史通用的時間分類來說,所謂“現當代”一般指1919年“五四”運動以后至今的時代。中國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即指1919年以后的中國出版業在行業管理、作者隊伍、編印發業務、出版印刷技藝、出版產品、書店、閱讀行為等諸多環節領域所積累而形成的文化遺產,它們包括可移動出版文化遺產(如出版物及其衍生品、設備物品等等)、不可移動出版文化遺產(如遺址等紀念場所),以及非物質出版文化遺產(如傳統技藝、品牌形象、口頭傳說與行業歷史記憶等)。
在現當代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大類中,紅色出版物、抗戰出版物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出版文物,這是因為紅色出版在中國現當代出版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所謂紅色是指特定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斗爭、民族解放戰爭,及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特有性質?!拔逅摹边\動以后,紅色出版登上中國出版史的歷史舞臺。這一時期有很多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期刊在中國誕生,如陳獨秀創辦的《新青年》雜志?!缎虑嗄辍冯s志高舉“科學”和“民主”的旗幟,向封建思想和文化展開猛烈攻擊。之后,有《每周評論》《湘江評論》等很多紅色期刊創刊。這些期刊在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抗戰出版物包括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期間出版的各類文獻,反映了抗戰時期的社會、文化、經濟等多方面的歷史風貌??箲鸪霭嫖镏泻艽笠徊糠质羌t色出版物。無論在國統區還是日占區的隱蔽戰線,還是在蘇區、抗日根據地、解放區等主陣地,以及新中國建立后的社會主義革命建設時期,紅色出版肩負著共同的宣傳任務,成為中國共產黨在各個歷史時期的重要宣傳機構與傳播機器,發揮了凝聚力量、振作士氣、團結人心、引導輿論的巨大作用。
作為現當代出版業不可移動文化遺產的出版印刷文化遺址和建筑,在真實直觀地展現歷史風貌、助益學術研究和對人們進行傳統文化教育中發揮著直觀而鮮活的作用。如江西瑞金中央蘇維埃政府遺址,其中曾經誕生了中共最早的印刷廠、期刊社和出版機構。這些出版印刷機構遺址經原國家新聞出版總署修繕整理后吸引人們源源不斷來此參觀調研,接受革命歷史傳統文化教育,了解中國共產黨早期的出版印刷歷史。
作為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的出版印刷文物,屬于我國目前正在進行的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的重要類型。根據《文物保護法》《文物藏品定級標準》《近現代文物征集參考范圍》(草案)、《近現代一級文物藏品鑒定標準(試行)》(草案)等權威文件描述,涉及出版領域的文物主要類別有:(1)文獻:各種重要會議之決議、決定、宣言,各種機關(黨派、政府、軍隊、團體及其他機構)的文書、布告、電報、報告、指示、通知、總結等原始正式文件。(2)手稿:全國性領袖人物、著名軍政人物、著名烈士、著名英雄模范人物、著名作家及各界公認的著名人物等親筆起草的文件、電報、作品、信函、題詞等的原件。(3)書刊、傳單:書刊包括書籍、報紙、期刊、號外、時事材料、文件匯編等印刷品;傳單包括重大事件和歷史大規模群眾性運動中散發、張貼的傳單、標語、漫畫,重要戰役的捷報,也包括交戰雙方向敵方散發的宣傳品。(4)音像制品:照片(含底片)、錄音帶、錄音唱片、紀錄片、錄像帶、光盤等,形成時間較早、存世稀少、能反映重要人物的重要活動、對重大歷史事件有佐證意義的原版作品,或流傳中有特殊情節的原版作品,確定為一級文物。(5)貨幣、郵票等實用藝術類物品。(6)宣傳畫,根據《一級文物定級標準舉例》(文化部,2001年)第二十四條,宣傳畫為一級文物類別。(7)重要或著名出版人物、重大出版事件或出版過程中產生的有重要意義和價值的物品,如文房用具、生活用品、信札等。此外,屬于出版業重要的文化遺產而未列入上述分類的還有具有時代代表性、重要價值和紀念意義的各類印刷設備,如字模、排字、紙型版、印刷機等。
總之,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包括在歷史、藝術和科學等方面具有突出普遍價值,并能反映我國出版史實的各種珍稀出版物,以及各種有代表性載體的出版品及其衍生物品、手稿、檔案資料、印刷出版設備等物品。中國現當代可移動出版文化遺產即指在中國現當代(1919年至今)出版史上那些在歷史、藝術和科學等方面具有突出普遍價值,并能反映我國出版史實的各種珍稀出版物,如1919年五四前后新文化運動所產生的出版物,國內革命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及新中國成立后至今能夠代表我國在出版印刷發展歷程的可移動文化遺產,不管是出版物,還是出版相關的衍生品、手稿、檔案資料、印刷出版設備等物品,都屬于中國現當代可移動出版文化遺產的范圍,理應作為出版界的文化遺產資源加以保護。
(一)“保護”的內涵。如今文物界的“保護”一詞通常具有保管兼關注使用之意,不同于過去偏重保存的保護,是在真實性原則下維護文化遺產的所有相關環節和行為,其目的是通過盡可能少的干預,研究、記錄、保持和修復具有文化意義的文化遺產,以便為未來提供利用。保護的目的是保管原來的物品并闡述存在之物以維持物品的文化意義。保護的內涵很豐富,它包括維護、保護、保存、修復、重建與適應,且通常是以上兩者或兩者以上的結合[4](P3-22)。
從國際層面上來看,歐洲一直走在文化遺產保護的前列。一開始他們因“紀念物”的實用性和紀念性去保護文化遺產;16至18世紀文藝復興時期,文化遺存的藝術價值得到強調,在文物修復中出現了藝術價值與文物價值的沖突;19世紀至20世紀80年代,隨著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的推進,歷史價值的保護觀念逐漸成為主流,并最終在《威尼斯憲章》中得到確認,認為歷史價值才是紀念物價值的核心,因為其存在是歷史發展的見證,并且具有無可替代的真實性;到了20世紀90年代,國際上對文化遺產的認知再一次發生了深刻變革,從歷史價值的認同轉向文化價值的認同、從突出的全球價值轉向獨特價值。這一理念的轉變帶來的影響是使文化遺產的保護從單一的歷史信息的保護轉向了綜合的、復雜的、系統的保護,成為一門需要多學科參與的綜合研究,遺產保護的目的也從保護過渡到了傳承。此外,遺產保護的社會參與性也得到強調,不再只注重文化遺產保護的物質實體技術干預,而是注重吸引社會公眾的參與。
我國向來有保護古代文化遺產的傳統。金文,是鑄刻在青銅器上的銘文,商周時期青銅器上最常見的銘文即是“子子孫孫永寶用”,其中所傳達的不僅是祈望江山社稷代代相傳,也有希望后世子孫對前朝珍貴器物妥善保存、永續利用的意思。我國現代意義上的文物保護始于20世紀初,在此之前,往往將古代器物稱為“古器物”“古物”“古董”“骨董”“古玩”等。20世紀初,隨著近代科學的興起與發展,以及現代考古學的發展,“文物”一詞的出現改變了人們對待古代遺存的思維習慣和方式。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對文化遺產加以保護。雖然在“文革”期間,文物遭受破壞的厄運,但經過撥亂反正及政府和國民對文化遺產保護重要性認識的提高,我國對于文化遺產保護的力度在逐步加強。
現當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中,大部分為可移動文化遺產,也就是以圖書及其他多種文獻資料為主的文物??梢苿游幕z產保護的方式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延續性保護,即對原物原狀在保管、維護、修復基礎上的保護,延續其生命力和原始價值;另一種是再生性保護,也是一種開發性保護,即通過縮微復制、數字化等現代技術手段再現文物價值,并加以開發利用以擴大文物的價值。
對于出版業的可移動文化遺產延續性保護,往往是博物館、圖書館、檔案館的主要任務;而編輯出版界在對可移動出版文化遺產的再生性保護方面也是大有可為的。下面就以毛澤東“大字本”和紅色出版“紅藏”的整理與開發為例,展現我國編輯出版界對現當代文化遺產再生性保護的實踐探索成果。同時以中國出版博物館的籌建為例,探討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的博物館式保護。
(二)紅色出版物的再生性保護實踐
1.“紅藏”的整理出版。為了搶救早期紅色出版物,國家大型出版項目《紅藏》于2011年正式展開編排工作,計劃用10年時間完成。該項目計劃系統地收集整理并影印中國共產黨早期直接和間接領導創辦、出版的紅色進步報刊書籍。收錄年限為1915年至1949年。這是中共成立以來第一次大規模整理早期出版物?!都t藏》被列為國家“十二五”重點圖書出版規劃。在出版界,被稱為“藏”的出版物不多見?!安亍笔菍ν惓霭嫖镏幸幐褡罡摺⒁幠W畲笞钊叩姆Q呼?!都t藏》全部出齊,預計達到1000卷,最終出齊可能有4億字。
《紅藏》的出版是一場對早期紅色出版物的搶救行動。由于過去印刷條件差,有些鉛印、油印的印刷品已開始模糊,甚至一部分正在漫漶消失。此前,20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對早期紅色期刊曾進行過零星整理,而系統地收錄整理出版,尚無人做過[5]。
從歷史的角度看,紅色出版既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又反映了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紅色經典側重于反映特定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斗爭和民族解放戰爭,包括某些作品所反映的新中國成立后特定時期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這些雖然都已成為歷史,但是在這些作品所反映的人民革命斗爭和民族解放戰爭中凝聚起來的諸如革命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和集體主義精神,卻是這些作品所反映的革命歷史留給我們的寶貴精神遺產,也是構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和精神文明的一些核心價值觀念,是現代中國革命精神文化傳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紅色出版物的整理出版是保護我國現當代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的積極舉措。
2.毛澤東“大字本”的文物價值及其再生性保護。從出版印刷的時期和文物價值上看,毛澤東“大字本”是一種具有特殊意義的重要的紅色出版物。所謂“大字本”,即20世紀70年代由北京印刷一廠和北京新華印刷廠為毛澤東主席專門印制的一批特制的大字號線裝書,業界謂之是一批名副其實的“官刻”圖書。這些“大字本”既有馬列經典著作,也有古今中外著名文化典籍,涉及哲學、歷史、政治、經濟、文學、科技等門類。
從文獻版本學的角度來說,大字本是版本的一個分類。雕版印刷的本子,又稱刻本,從時代早晚來分,有唐五代刻本、宋刻本、金刻本、元刻本、明刻本、清刻本、民國刻本;從刻書地區來分,如南宋有四川地區刻蜀本,浙江地區刻浙本,福建地區刻建本(又稱閩本);從字體大小的角度看,有大字本、小字本。而毛澤東“大字本”則是一種特殊設計的活字印刷版本。
當時有關部門安排印制“大字本”出于三點考慮:一是晚年的毛澤東由于患了白內障而閱讀困難,中央有關部門專門安排定制的“大字本”便于毛澤東等老同志閱讀;二是可作為禮品饋贈外賓;三是版本獨特,有一定收藏價值。這批“大字本”是特定時期的產物,因僅供內部使用,印數很少,早已絕版。大字線裝本是世界上印刷數量最少、印刷成本最高、最有政治意義,也是目前存世量最少的出版物之一。如今在拍賣市場上,大字本成為搶手的稀罕物,一套1976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選集》大字本,8函38冊,玉扣紙,線裝,市場成交價近15萬元[6]。
北京地區的鉛字印刷起源于晚清時期,在一百多年的發展過程中,到20世紀70年代鉛字印刷已完善到了頂峰,80年代初“光與電”的時代到來,“鉛與火”就已成為了歷史,“大字本”的印制正是見證了“鉛與火”最后的輝煌。
大字本的印刷出版歷史反映了20世紀印刷出版界的一段特殊經歷。據一些印刷業的老專家回憶,北京印刷一廠當時是北京市屬的最大印刷廠;北京新華印刷廠就是“文革”年代大名鼎鼎的“六廠二?!敝械闹髽I。根據資料記載,“大字本”任務的下達起自1972年,“大字本”的任務直接來自黨中央。為了印大字本,北京新華印刷廠還專門從德國引進最好的設備,到安徽定制特殊的宣紙,這種宣紙既要克重不能超,印刷起來又能有一定的挺度。大字本印刷車間選擇的工人也都要經過政審,要簽訂保密協議,有嚴格的紀律要求,算是一種政治任務。
“大字本”的開本均為292mm×185mm,每冊一般為50頁至60頁,有兩種版式。開始時的“大字本”的正文為一號長仿宋字,每面十行豎排,每行21個字,正文內加注字用二號長仿宋。到1974年后半年,毛主席的視力發生了問題,字體需要擴大,最后由主席親自選定三十六磅的牟體,這一套新字體,既不像黑體,也不像宋體,類似長宋體。字體非常圓潤,勻稱,看著非常美。每面7行豎排,每行14個字,字與字之間加6磅鉛空,標點在行外靠右。正文內的加注用單列1號長仿宋字。
“大字本”的用紙異常考究,幅面1363mm× 610mm,選用嫩竹做成毛邊紙,其中添加香料,6開使用。北京市單獨為印刷器材部門批地18畝,建立該紙庫專門存放“大字本”的用紙。紙張呈淡黃色,至今打開書,仍有淡淡的書香。每套書都有藍布面的書函,骨頭別子。一般每函裝8冊。
從1972年初到1976年9月,大字線裝書共印了129種。從保存下來的書目中可以大致了解毛澤東在世的最后幾年對中國歷史古籍和現代著作有選擇地印制大字線裝書的情況,能從一個側面為研究、探索毛澤東晚年所關注的問題和閱讀情況,提供一些參考資料。這129種大字線裝書中以文學藝術類的書最多,占44%;其次是與批林批孔、評法批儒有關的書籍,占32%;余下24%的書為馬列著作、毛澤東著作,哲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類的書和雜志,數量均不多。20世紀80年代初,北京印刷一廠使用國產照排機、尼龍感光版排版,印制了“大字本”的《過秦論》。這本書見證了“鉛與火”向“光與電”的過渡。
“大字本”是歷經改組重建形成的中國印刷集團公司(2014年又正式更名為中國文化產業發展集團公司,簡稱“中國文發集團”)寶貴的文化遺產,是集團在中國印刷工業“鉛與火”時代輝煌歷史的見證。2014年5月,改名后的中國文發集團為了開發“大字本”的文化遺產價值,再生性地保護具有特殊意義的印刷出版歷史文物,正式啟動了毛澤東讀“大字本”印制出版復興工程。
由于這批“大字本”是特定時期的產物,當年因僅供內部使用,印數很少,且早已絕版。當時只有7級以上干部才能享有閱讀“大字本”的待遇。如今在拍賣市場上,“大字本”成為搶手的稀罕物,價格不菲。目前國家版本圖書館保存下來作為檔案的“大字本”,已經成為準文物級的名貴珍品,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今天,這批珍貴的圖書事隔三四十余年,以其俊美、獨特的版本,展現了一代偉人的學識和他們對學習的理解。因此,無論從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還是從再現珍稀圖書版本的角度,啟動毛澤東讀“大字本”印制出版復興工程,都是極有文化價值的一件大事[7]。
該項出版工程計劃按照原廠生產標準、原來選擇版本、原樣裝幀水平印制復制,全球限量發行。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有關部門領導指導下,在國家版本圖書館支持下,在國內一流設計、排版、印制、裝幀專家團隊的努力下,將毛澤東讀“大字本”數十種重現于世,是作為印刷企業、出版企業、文化企業所擔當的一樁歷史任務,將給這個時代的文化建設留下了一筆珍貴記錄。
(三)博物館式保護:現當代出版界文物的普查、征集與保存
對我國近現代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的工作,早在2003年就正式開始了。由于上海是中國近代出版業的發源地,留下了豐富的出版業文化遺產,上海新聞出版局從2002年就籌備建設中國近現代新聞出版博物館,并成立了專門的部門來開展工作。十多年至今,一直在孜孜不倦地進行著相關文物的收集、調查、征集與整理保存工作,并圍繞博物館建設開展學術研究、學術出版及學術會議等多項活動。2014年初,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成立專門機構,籌備國家“十二五”規劃重大項目——中國出版博物館,并以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為契機,與國家文物局聯合發文,在新聞出版系統內開展出版文化遺產的普查登記工作。中國出版博物館是以出版為主題內容的國家級博物館,建成后將系統完整地收藏、保護、展示和研究我國恢宏富麗的出版文化遺產,展現中國出版文化的博大精深與卓越成就。目前,博物館的藏品建設已初現端倪,行業內普查工作也有一定成果,其中有相當部分文物藏品隸屬現當代出版時期,現集中保存在人民出版社、中國版本圖書館、中國印刷博物館、中國唱片總公司及各老字號出版社中。這些藏品是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的精華與典范。中國出版博物館的建設將對我國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保護起到主干引領的作用。
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有一般意義上的文物價值性,又有自己的特殊性。主要表現在時間較為切近當下,范圍較廣,存量巨大,介質多樣化,有相當多數量在流通使用當中,帶來保護觀念以外的技術難度和利益分歧。因此在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的基本框架設計上,長期以來沒有形成具有各方共識的保護范圍和分級標準,從而延緩并制約了相關討論的深度發酵和有效進展。制定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保護策略,以下幾方面需要考慮。
(一)選擇分級分層的保護框架。如前所述,因為年代較近,絕大多數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還沒有脫離使用的范疇,特別是保存在圖書館中的現當代書籍尚在流通借閱中,復本也較多。簡單以時間和類別劃定保護范圍,不利于文獻的流通使用,給學術研究和大眾服務設置了無法逾越的障礙,價值的釋放大打折扣,也就背離了保護的初衷。處理好保護與利用的關系,是所有文化遺產面臨的基本問題。對于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來說,采取分級策略,選擇典型時期、典型版本及有簽名批注等特殊意義的單本進行保護,以此存證,記錄一個時代的歷史風貌,其他同類的現當代文獻版本及復本作為一般物品照常流通使用,是比較切實可行的方法。
(二)確立專業集中的保護主體?,F當代出版類珍貴文獻史料保存比較分散,各大省市圖書館、老字號出版單位和一些專門收藏單位存量較多,人民出版社、中國版本圖書館、中國印刷博物館和中國唱片總公司是其中代表,一些私人收藏家手中也不乏精美之作。但是不同來源的藏品用途和地位又不盡相同,圖書館以借閱流通為主,出版單位意在存檔,私人收藏家以藝術品來對待,都難以承擔起保護主體的責任。版本圖書館和印刷博物館等作為專門的收藏單位,應當主動擔負起保護現當代出版文化遺產的使命。尤其是版本圖書館本身以征集和保藏現當代出版樣本為職責,館藏樣本與現當代出版文獻屬于同一序列,又不提供公共流通和讀者服務,當前較為適宜集中保藏和研究這類物品。正在籌建的中國出版博物館,把現當代時期的出版文物作為重要收藏展示品種,將集納人民出版社、版本圖書館、印刷博物館和中國唱片總公司的藏品,設立現當代出版文物展線,為紅色出版物、大家手稿手跡、老唱片、老宣傳畫等門類開辟專門展廳和展區。出版博物館還將與廣大私人收藏家合作,以捐獻、托管及開辟專門展區等多種方式,呈現精彩別致的出版文化風景,建成后將成為出版類文化遺產的理想棲居之地。
(三)采用靈活多樣的保護方式?,F當代出版類文化遺產除具有一般文物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科學價值之外,大多具有流通商品特性和版權價值。一些保有單位如古籍書店、美術出版商店為了商業流通的便利,對文物認定和公共保護的積極性不足,甚至有所顧忌。另外,出版類文化遺產藏品特別是出版物具有版權價值,為了便于復制出版,保藏單位也不大愿意對藏品進行文物定級保護。針對這種出版類文化遺產的普遍情況,采用靈活多樣的保護方式,出臺可移動文物保護和利用的規定細則,形成以落實保護措施為前提,便于可移動文物特別是出版文物保藏單位自主復制出版的機制,這些都值得探討。
(四)重視珍稀文獻的再生性保護。這方面可以借鑒古籍的翻印與數字化經驗。所謂古籍善本,是指乾隆六十年以前出現具有保存價值的刻本抄本,包括宋、金、元舊刻;宋、元舊抄;明及明以前稿本及著名學者或藏書家抄本;明清著名學者或藏書家批校題跋;明刻、清抄中內容、版本、印刷技術上有特色或具有其他特點的稿本。2002年啟動的“中華再造善本工程”對珍稀善本進行原樣再造,使之化身千百、分藏各地,“繼絕存真,傳本揚學”,意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促進古籍善本最大限度地傳播利用。國內近來對紅色出版物中有價值文物的再生性保護也是一種很好的實踐,需要在政府的合理規劃下有序展開。
(五)對于現當代不可移動的出版文化遺產要加強保護和宣傳。如遺址類場所的保護,政府相關部門要加強修繕與宣傳,以充分展示其價值。如江西瑞金作為紅色蘇維埃政權的印刷出版發源地,經過原新聞出版署的精心保護,如今成為人們前往參觀學習中共新聞出版革命傳統的教育基地。
(六)對于現當代出版業的非物質類文化遺產要加強保護。如珍貴的歷史記憶與口頭傳說、傳統技藝、具有歷史紀念意義的出版文化品牌等,要加強搶救性保護,如及時采訪、挖掘、收集和整理,積極培養傳統技藝傳承人,防止我國現當代出版業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流失、淡忘以致湮沒。
[1]趙維森.視覺文化時代人類閱讀行為之嬗變[J].學術論壇,2003,(3).
[2]國家文物局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辦公室編.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手冊[Z].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
[3]趙春英,彭俊玲.出版業可移動文化遺產價值評定的思考[J].現代出版,2014,(5).
[4]彭俊玲.出版文化——出版文化遺產——出版文化遺產保護體系綜論[A].北京出版產業與文化研究基地編.2013北京出版產業與文化研究報告[C].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14.
[5]唐正芒.《紅藏》:紅色文化寶藏[N].湖南日報,2015-04-09
[6]談談特殊印刷的“大字本”二三事[EB/OL].http://www. qqysw.net/info/2013/newsinfo-6250.html,2015-09-02.
[7]張仲元.鉛與火的最后輝煌——記“大字本”[N].印刷經理人,2011,(2).
[責任編輯:陳梅云]
彭俊玲,北京印刷學院圖書館館長,研究館員,碩士生導師,管理學博士,北京102600;尚瑩瑩,中國出版博物館籌建辦公室成員,北京100010
G23;G122
A
1004-4434(2015)10-0145-06
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出版業文化遺產保護對策研究”(013BXW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