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輕飛揚

俞天一

云是我的初中同學，很自戀的一個人，自認為很帥，其實只是個子高一點而已。他皮膚有些黑，笑起來傻傻的。學習成績不怎么好，還總愛偷偷帶他爸爸的軍銜胸章來班里顯擺。

云是我見過最愛吹牛，而且吹牛技術最爛的人。社會老師說，青藏高原的納木錯風景很美，他脫口而出：“我去過啊！”

“你去青藏高原第一站先到哪兒？”

“蒙古包啊！”

同學們哄堂大笑。云卻沒事一樣，好像沒感覺丟面子，或者他從來就不在乎什么面子。

有一次，他和我一起做值日掃地，掃著掃著，他突然對我說：“我昨天晚上暴走了。”

“快掃地吧，誰要聽你廢話呀？”我很不開心地朝桌子踢了一腳，分到哪組不好，偏偏和云這小痞子分到一組，他除了搗亂還能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腳癢，于是就去跑步，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可是我踏出來的。我灑下一滴汗，地中海就出現了，你看，我厲害吧！還有……”他滔滔不絕地講著，班主任正好轉悠到門口：“你們還沒打掃完嗎？”

“老師，是云光顧著說話不干活，耽誤了，我那份活早就干完了！”不是我推卸責任，是云這家伙有時實在太氣人了。

“那你幫他一起干完吧。”班主任說了我最怕聽到的話。

“好。”云在一旁壞笑。

我很討厭云，真的。但班里只有我還算了解他，他人不壞，就是不懂事，所以只能由我來幫助他，誰叫我是個老好人呢。

轉眼就初三了，中考像山一樣橫在眼前。

云的成績波動得很厲害，我估計，他努力一點兒，或許還能考上中專，要是不努力，可就得重讀了。我很替云擔心，可他還和以往一樣，午休時偷偷去操場打籃球。云籃球打得好，我是見識過的，那可真叫球神降世啊，三下兩下就能投中三分球，似乎比那些體育特長生還要厲害。不知他當初為什么沒進特長班呢？

忽然聽同學說，云好像在談戀愛。我不禁苦笑，都到中考這節骨眼上了，他還有心思談戀愛。真是處變不驚啊！可哪家姑娘會看上云呢？

放學后，我本來都是和云一起回家的，可這天他沒等我，難道傳言是真的？云，你可別做傻事啊，就要中考了，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得想清楚啊！我這樣想著，步子不禁沉重起來。

剛出校園，我就看見云和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走在一起。我認得那個女孩，有一次運動會上，云不小心弄傷了膝蓋，剛坐下休息，她就走過來遞給云一瓶礦泉水。她……好像還是隔壁班的女神來著。“云，云！”我在云身后喚他，他不理我。這小子，回頭我要好好收拾他！

“云，你最近怎么回事？我聽說你在跟隔壁班的女神談戀愛，是真的嗎？”第二天課間，我很粗魯地把云拖到走廊的角落問話，一改平時柔柔弱弱的形象。

“沒，沒有啊。”云撓撓頭。他比我高出一個頭，像一堵墻一樣立在我面前。

“看看你自己，三年來哪天努力過？就快中考了，你還有心思談戀愛？你還有沒有一個基本的節操啊？中考可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這么隨意對待呢？你說你……”我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腦子都快缺氧了。

“我說我沒有談戀愛！”云有些急了。

“那我昨天怎么看見你和隔壁班的女神走在一起，我叫你，你還裝作沒聽見！”

“那是我小學同學，偶爾在路上碰見，說說話都不行啊？”

“胡說，我從前怎么沒見過她走那條路，別騙人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云沖我吼了起來，嚇得我后退兩步。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下，沒想到他反應如此激烈。

那之后，云好幾天都不理我。

可有天體育課后，云來找我，說：“請你喝東西。”我點點頭跟他去了小店。他買了瓶汽水，遞過來說：“給你。”我接過汽水，也沒說謝謝。好像只有他知道我喜歡喝汽水。平時在其他同學面前，我很矜持，從不透露自己的喜好。作為一名好學生，我肯定不能讓大家知道我是吃貨，以免他們來誘惑我，拖我去胡吃海喝，毀掉我辛辛苦苦維持的好形象。只有在云面前，我才不用那么裝。我曾跟他說，其實自己挺喜歡做壞學生的，不用好好讀書，可以厚著臉皮逃課。我還對云說過，下輩子要和云一起做壞學生。

我們一起走到學校的涼亭里。云緩緩道：“你別信那些傳言，我真的沒有談戀愛。我那天不是故意和你吵的。”他說這話時別別扭扭的，我印象中他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

“哦。”我應了一聲。我也覺得蠻對不住他的，做了快三年的朋友，因為一點傳言，就不相信他。

“初三很快就要過去，你肯定會考上二中的，而我……”云突然有點傷感。

“干什么呢你？別說泄氣話。”我一拳打在云肩上，“不一定考得上，我也要努力。”

“說了多少次不許打人啦……”云捂著肩，賣起萌來，“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

“誰要管你啊？”

“最后這段時間你自己好好復習，爭取考個理想的高中就行了。”

“那你呢，你不管管自己！我還要你操心啊？”

“我只想做自己愛做的事，反正憑我的學習成績，是沒法跟你考到同一所高中的……”

我打斷他：“好，我管不著你。”說完就回教室自習了。

但我平靜不下來，其實我蠻在乎云的。

讀高中時，要是他不在我身邊，誰請我喝汽水？

誰在我面前吹牛？

誰拖累我留堂掃地？

誰在打籃球時對我傻笑？

誰口口聲聲叫我“哥們”？

誰在我沒考好時做鬼臉給我看？

中考結束，我如愿考上二中。我看見云的名字也在二中錄取榜上，只不過是在“體育特長生”那欄。

“不要因為自己是特長生，就不認真讀書，你今后還有高考呢！”我追著云，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氣喘吁吁地跑著。

“知道了，快一點啊！你也得把自己的體育成績提上去！”云好像突然懂事了。

“沒人說特長生就一定學不好功課。這次你走運被特招，高考的時候就不一定了。喂，你跑慢些啊！”

“慢死啦，我不要聽。啰嗦！”

我和云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灑滿陽光的跑道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