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宏觀經濟運行回顧與展望

楊琳

·宏觀經濟·

2015年宏觀經濟運行回顧與展望

楊琳

當前中國經濟運行呈現七大特點，即經濟增速趨穩、結構調整取得進展，投資降幅收窄、基建投資拉動效應明顯，消費穩定、傳統消費下降與新興消費興盛并存，外貿疲弱、外貿結構優化，部分地區和產業發展分化嚴重，物價前低后高，宏觀調控政策與微觀產業政策加力增效;與此同時，在一系列政策調控與市場力量交織作用之下，也帶來了一些新的問題和矛盾，主要體現在經濟下行壓力不減、結構調整緩慢、金融對實體經濟傳導機制不暢、潛在金融風險積聚等四個方面;下階段需要科學制定宏觀調控政策，并切實抓好宏觀調控政策落地，確保實現全年經濟發展目標任務并為下階段經濟平穩運行奠定堅實基礎。

宏觀經濟 回顧 展望

2015年既是中國的“十二五”規劃的收官之年，也是經濟發展開始步入“新常態”的開局之年，更是“穩增長”與“促轉型”的交織之年。經濟運行的不確定性增大，宏觀調控的復雜性和艱巨性凸顯，能否做到穩中求進、全面達成“2015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7%左右、價格漲幅3%左右、就業略有增長”的全年經濟工作任務目標，仍需付出諸多努力。

一、2015年經濟運行特點與原因

2015年中國經濟穩步發展，呈現經濟增速趨緩、結構調整持續推進格局，前三季度運行呈現出以下七大特點:

(一)經濟增速降中趨穩，經濟結構調整取得實質性進展

2015年前三季度中國國內生產總值 (GDP)增速下降至6.9%，較上年同期和上年末均下降0.4個百分點，處于2009年以來的最低水平;與此同時，第三產業貢獻度持續上升，一季度、二季度和三季度分別為56.8和56.7%和58.9%，不僅創1978年以來最好水平，而且分別較上年同期提高五個、七個和九個百分點，均超過同期GDP增速0.4個百分點的下滑幅度。需要指出的是，第三產業貢獻度上升并非簡單的由于第二產業增長下滑出現的“衰退型”上升，而是實質性改善，這是由于前三季度第三產業累計同比增速達8.4%，創2012年以來最好水平，超過同期GDP增速1.5個百分點，而第二產業累計同比增速僅較同期GDP增速下降0.9個百分點 (如圖1和圖2所示)。

圖1 2007年—2015年三季度中國GDP及第二和第三產業同比增速對比 (%)

圖2 2007年—2015年三季度中國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貢獻率比較 (%)

(二)投資增速降幅收窄，基建投資穩定效應顯現

2015年中國投資增速持續下降，前三季度月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名義同比增速為10.3%，創2000年6月以來最低;與此同時，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累計同比增速逐月走低，從2月的13.9%持續降至9月的10.3%，實際累計同比增速從一季度的14.5%降至三季度的12%。雖然累計投資增速持續下滑，但逐季來看，當季投資增速出現企穩跡象，當季實際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從一季度的14.5%降至二季度的10.67%后，三季度維持在10.68%的水平。分產業看，前三季度占比分別為41%和56%的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累計投資增速均創2002年3月以來最低，且第二產業增速一改2002年—2012年多數年份帶動并拉動固定資產投資的格局，自2012年12月以來連續34個月低于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增速，而第三產業投資增速始終高于總投資增速。分類別看，房地產和制造業累計名義增速過快下降是引致投資下降的主因，二者從2004年—2013年間常年運行在20%以上，今年2月的10.6%和11.3%，分別快速降至今年前九個月的3.8%和8.3%，各自較上年同期下降8.8和5.5個百分點，基建投資成為穩定投資的核心要素，前九個月同比增速18.07%，僅較上年同期水平下降2.88個百分點 (如圖3所示);同時，三季度當季房地產實際投資增速達5.84%，較大幅度超過二季度當季2.06%的增速，對三季度當季固定資產投資實際增速趨穩定發揮了重要作用 (如圖4所示)。

圖3 2007年—2015年三季度中國投資及投資主要領域名義累計同比增速比較 (%)

圖4 2003年—2015年9月中國固定資產投資和房地產開發投資實際當季同比 (%)

(三)消費增速保持穩定，傳統消費下滑與新興消費和休閑娛樂消費興盛并存

今年前九個月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名義增速為10.5%，超過今年前四個月到前八個月10.4%左右的水平;前九個月消費實際增速10.5%，與今年前四個月到前八個月基本持平，較為穩定;今年4月以來消費實際增速基本呈逐月走高態勢，當月實際同比增速從4月的10%逐步提升至9月的10.9%，對穩定經濟增長發揮了重要作用。分城鎮和農村看，前九個月農村消費和城鎮消費增速分別為11.7%和10.3%，各月農村消費增速始終高于城鎮消費增速，盡管農村消費僅占總體消費比重的14%左右，但其穩中有升的較好增長成為拉動消費增長的重要領域。分銷售渠道看，網上商品和服務等新興消費渠道快速增長，前九個月同比增速高達36.2%，遠超過傳統消費渠道10%左右的增速。分消費類別看，消費占比高達25%和14%的汽車和石油制品下滑幅度最大，前九個月二者增速分別為4.2%和-6.9%，不僅較大幅度低于上年同期9.1%和8.1%的水平，而且低于10.5%的名義消費增速，對消費增長形成很大制約;與此同時，食品、餐飲、建筑裝潢、家具、辦公用品等消費保持快速增長，增速普遍快于上年同期2～3個百分點，通訊器材消費更是以35.8%的近十年較高增速超過上年同期12個百分點，電影票房收入同比增速超過50%，商務部重點監測零售企業體育娛樂用品銷售同比增長8.3%，增速比上年同期加快4.4個百分點(如圖5所示)。

圖5 2014年—2015年三季度中國消費及主要類別消費同比增速對比 (%)

(四)外貿持續疲弱，外貿結構繼續優化

受國際需求放緩、大宗商品價格低迷以及2014年基數較高等因素影響，2015年中國外貿步入了美國金融危機以來最嚴峻的時期，不僅進出口總額連九個月下滑，而且下滑幅度普遍在7%～8%左右的歷史較高水平，這都是美國金融危機以來首次出現，值得高度重視和反思。隨著外貿穩增長調結構政策措施效果的逐步顯現，今年前九個月，進出口總額同比增速下降8.1%，處于今年2月以來的較低水平;逐月看，出口增速降幅收窄，從7月的-8.9%降至9月的-3.7%，但進口增速降幅繼續擴大，從6月的-6.8%快速升至9月的-20.4%。價值分析表明，進出口總額的持續快速下滑，主要是由于占比43%的進口總額大幅下降所致，今年前九個月，進出口總額下降了8.1%，其中進口總額下降15.3%，而出口總額僅下降1.9%。量價分析表明，進口總額的下降，主要是由于全球通縮、商品價格大幅走低引致的進口商品價格大幅走低所致，今年前八個月進口數量同比增長0.7%而價格下降15%，促使進口下降14.4%;出口總額的下降，主要是由于出口數量和出口價格下降共同引致，今年前八個月出口數量下降2.8%，而出口價格下降3.5%，帶動出口價值下降6.1%。結構分析表明，今年前九個月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出口同比增速分別為2.5%和-5.8%，與出口-1.9%的增速相比，出口結構進一步優化。與此同時，盡管進出口總額不盡人意，但進出口結構繼續優化，高新技術產品進口和出口占比分別從2012年的24%和26%，提升至今年9月末的31.9%和27.7%;今年前九個月高新技術產品進口和出口同比增速雖然下降，分別為-1.5%和-0.3%，但其降幅較大幅度低于同期進口和出口-15.3%和-1.9%的降幅;高新技術產品進出口同比增速與同期進出口總額增速差額擴大，分別從去年全年的-5.9%和-1.7%，升至今年前九個月的13.8%和1.6% (如圖6和圖7所示)。此外，中國對美歐及東盟的出口繼續保持穩定，對俄羅斯、巴西、日本、韓國和香港的出口有不同程度下降。

圖6 2008年—2015年9月中國出口和高新技術出口同比增速對比 (%)

圖7 2008年—2015年9月中國進口和高新技術進口同比增速對比 (%)

(五)部分地區經濟發展和部分工業行業收入利潤出現深度回調

今年以來中國各省市經濟發展出現嚴重分化，部分經濟規模較大的省市經濟出現深度回調，對全國經濟穩定發展產生了一定影響。一方面產業結構單一、過度依賴重化工業的省市經濟增速下滑較快，今年上半年遼寧、山西、黑龍江、吉林和河北的GDP實際增速分別僅有2.6%、2.7%、5.1%、6.1%和6.6%，不僅創2005年有數據以來最低水平，而且與去年同期相比跌幅過大，其中遼寧和山西跌幅高達6.7個百分點，黑龍江、吉林與河北跌幅為2～3個百分點，而這五個省都是過去排名前20名的經濟大省，GDP占比合計超過15%，其經濟增速下滑對全國影響較大;另一方面除浙江和重慶外，其他24個省市GDP增速均較上年出現不同程度下滑，個別持平，使全國經濟增速回落。

美國金融危機后，中國工業形勢日益嚴峻，工業增加值從2010年—2011年的15%左右持續降至今年前九個月的6.2%;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同比增速從2010年—2011年的30%左右、2012年—2013年的10%～15%、2014年的7%～8%快速降至今年前八個月的1.3%;前八個月工業企業利潤同比增速-1.9%，處于2009年以來的較低水平。與此同時，隨著去產能和去庫存的企業經營行為自主調節深入推進，中國工業企業經營效益小幅好轉，今年前八個月工業企業主營業務利潤率5.38%，不僅超過今年前二個月4.9%的年內最低水平，且與今年前五個月5.38%的次低水平持平，而且已達到2012年以來的平均水平。盡管如此，中國工業領域中部分行業出現深度回調，成為帶動第二產業回調的最主要因素。受產能過剩加劇和集中在產能過剩行業產品價格大幅回調影響，今年前八個月以鋼鐵、煤炭、水泥、石油等為代表的采礦業、黑色金屬加工業、非金屬礦物制造業、汽車制造業和專用設備制造業利潤總額出現深幅回調，其中，包括鐵礦石、煤炭等在內的采礦業利潤總額同比增速降幅最大達-57%，其次為黑色金屬加工業、非金屬礦物制造業、汽車制造業和專用設備制造業，各自同比增速分別達-52%、-8%、-4.5%和-3%，均較大幅度超過整個工業利潤總額-1.7%的同比降幅，而這五個行業利潤占工業利潤總額比重超過25%，其對工業利潤總額貢獻度高達-8.6個百分點，其中貢獻最大的就是采礦業，高達-6.6個百分點;因此產能過剩是拉動工業乃至整個經濟增速下滑的主因 (如圖8所示)。

圖8 2015年前八個月中國主要行業對工業企業利潤拉動情況對比 (%)

(六)居民消費物價探底回升，工業品價格繼續尋底

今年物價總水平呈現前低后高的特點，上半年當月居民消費價格指數 (CPI)同比基本在1%～1.5%的區間波動，三季度則跳升至1.6%～2%的區間波動，前九個月居民消費價格累計漲幅1.4%，分別較上年同期和上年末下降0.8和0.6個百分點。今年物價當月同比從1月的0.76%震蕩走高至8月的2%后9月再度降至1.6%，這主要是食品價格上漲特別是豬肉和蔬菜價格變化拉動的，食品和非食品價格當月同比分別從1月的1.11%和0.59%震蕩上升至8月的3.7%和1.1%，其后小幅降至的9月2.7%和1%，剔除食品和能源的核心CPI 6月—8月連續三個月穩定在1.7%左右的水平，9月再度小幅降至1.6%的水平，充分表明今年下半年物價走高的主要動力源于食品價格的上漲 (如圖9所示)。今年前九個月工業品價格指數同比下降5%，創2010年以來的最低水平;生產者價格指數(PPI)當月同比自2012年3月開始已連續43個月負增長，且今年以來負增長幅度加速擴大，從2012年—2014年大多穩定在-1%～-2%的水平擴大至今年以來的-4%～-5%，這與全球大宗商品持續走低、原材料購進價格指數大幅下滑密切相關，全球大宗商品指數 (PPRIM)同樣連續42個月負增長，且負增長幅度從2012年—2014年基本保持在-2%～-4%的水平擴大至今年的-5%～-6.8%。

圖9 2008年—2015年9月中國物價指數及其分項指數同比變化 (%)

(七)宏觀政策寬松，產業政策增效

自2014年11月以來，中國宏觀調控政策和產業政策出現重大轉折，結束了2012年7月—2014年11月保持近兩年半的中性穩健宏觀調控，轉化為力度持續加大的擴張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以及積極的產業政策，對平抑中國經濟下行壓力起到一定作用。貨幣政策方面，2014年11月22日以來中國連續六次降息、四次降準①若按一次降準0.5個百分點計算，相當于降準四次;若按實際降準次數計算只降準三次，今年第二次降準一個百分點，但定向降準次數更多，幅度更大。，一年期基準利率從2012年7月的3%降至今年10月24日的1.5%，且降息節奏有所加快，這六次降息中間隔時間分別為三個月、二個月、一個月、二個月和二個月左右;大型和中小型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分別從2012年5月的20%和18%降至今年10月24日的17.5%和15.5%;除此之外，央行還大量采用定向寬松措施，多次通過抵押補充貸款 (PSL)、中期借貸便利(MLF)、短期流動性調節工具 (SLO)以及向國開行、農發行等政策性銀行注資方式向市場提供流動性，通過滾動投放的方式保證定向注入流動性過萬億，在降低社會融資成本的同時，加快資金流向實體經濟 (如圖10所示)。財政政策方面，2013年以來中央政府加大減稅降費力度，取消、停征和減免了420項行政事業性收費和政府性基金，每年可減輕企業和個人負擔920億元左右;加大小微企業扶持力度，通過降低稅基等方式一年減免其稅收近1000億元，同時中央出資150億元建立總規模600億元中小企業發展基金;加大穩投資力度，一方面積極推進地方債務置換，今年地方債務分三次合計置換總額3.2萬億元，較好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及融資能力問題，另一方面降低固定資產投資項目資本金比例要求5～10個百分點不等，分三年發行可用于補充固定資產投資項目資本金的一萬億專項金融債，設立1000億元公私合作模式 (PPP)項目引導資金，重新允許符合條件的城投“債借新還舊”且要求銀行不得抽貸，將各級財政回收的2500多億元沉淀資金統籌用于急需領域，放開企業債發行條件 (1327號文)，切實解決政府投資資金瓶頸問題。產業政策方面，主要體現在外貿和戰略新興產業促進上，國務院除了通過下發簡政放權等多項文件力推改革外，還下發了《關于促進進出口穩定增長的若干意見》《關于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若干意見》的穩出口政策，以及《關于大力發展電子商務加快培育經濟新動力的意見》《關于推進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指導意見》《關于加快高速寬帶網絡建設推進網絡提速降費的指導意見》等新興產業促進意見，此外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還在2014年10月推出了包含信息、綠色、住房、旅游、教育文化和老齡化消費六大消費工程包、2014年12月推出了清潔能源、油氣、糧食水利、交通、生態環保、健康養老七大工程包、2015年7月推出了新興產業、現代制造業、現代物流和城市軌道交通四大工程包，多措并舉推動產業創新和加快新興產業城鎮化。

圖10 2014年以來中國主要定向寬松工具余額變化 (億元)

二、當前經濟運行面臨的主要矛盾

盡管2015年上半年中國經濟增速保持在7%的合理區間，但經濟平穩運行的基礎尚不牢固，仍面臨一系列亟需解決的問題和矛盾。

(一)經濟增長面臨較大壓力

從國際經濟形勢看，呈現復蘇繼續、態勢趨緩的特點，對中國出口形成壓力。美國方面，雖然今年一季度和二季度GDP同比增速分別為2.88%和2.66%，8月失業率降至5.1%的危機以來最低水平危機以前合理水平，房地產市場快速回暖，成屋銷售價格超過危機前最高水平的10%，銷售數量超過危機前最高水平的近20%，但其通脹水平仍在0.1%～0.2%，勞動參與率只有62%，與危機前66%的水平相差較大，房地產貸款不良率和違約率持續走高，房地產高漲格局是否能夠持續有待觀察，出口繼續較大幅度負增長，經濟復蘇步伐可能放緩。歐洲方面，今年前二個季度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等主要經濟體持續復蘇，歐元區失業率連續三個月保持在11.1%，7月CPI僅為0.2%，是否再度擴大量化寬松 (QE)已提到議事日程。日本方面，一季度GDP環比4.2%，二季度GDP環比快速降至-1.2%，與其消費大幅下滑密切相關，同時，剔除消費稅影響后的CPI及核心CPI仍在零左右徘徊，復蘇之路并不平坦。加之美國金融危機以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升值46%，特別是2012年以來中國實際有效匯率升值幅度達20%，而日本、俄羅斯、澳大利亞、加拿大和巴西貶值幅度高達20%～30%，也直接削弱了中國出口競爭力。

從國內經濟形勢看，呈現驅動因素不穩、增長動能不足的特點。驅動因素方面，上半年中國經濟增速達7%，其中金融業同比增長17.5%，直接拉動GDP增長1.4個百分點，今年上半年的金融業快速發展，主要得益于股票市場的快速上漲，而這種上漲是不可持續的，若剔除今年上半年股票市場火爆對GDP的拉動效應，即金融業對GDP的拉動恢復到上年同期正常水平，上半年GDP增速只有6.3%;受清查場外配資等多方面因素影響，6月12日以來中國股市持續大幅下跌了近40%，年內股市難以再次大幅走高，上半年拉動GDP上升的這一重要因素缺失所帶來的0.7個百分點的缺口較大，若出口仍然不振且沒有其他新的可替代驅動因素出現，下階段經濟增長壓力較大。增長動能方面，關鍵經濟指標二季度均略有改善，但三季度迅即反復，增長動能不足。工業增長上，雖然今年二季度工業增加值當月同比出現逐月改善跡象，從3月的5.6%回升至6月的6.8%，但7月、8月和9月又掉頭向下降至6%、6.1%和5.7%;出口增長上，當月同比增速從3月的-15%持續升至6月的2%，但7月、8月和9月再次下行至-8.3%、-5.5%和-3.7%，雖然再度下降，但降幅有所收窄;進口增長上，當月同比增速從2月的-20.7%逐月收窄至6月的-6.8%，但7月、8月和9月再次擴大至-8.4%、-13.8%和-20.4%，進口出現較大反復;投資增長上，固定資產投資當月名義增速從3月的9.58%持續升至6月的11.57%，但7月、8月和9月重新下探至9.88%、9.1%和6.83%(如圖11所示)。

圖11 2015年3月—9月中國投資、消費、進出口當月同比 (%)

(二)經濟結構調整緩慢

受多方因素影響，中國經濟結構轉型進程緩慢，出現舊的經濟增長動能減弱、新的經濟動力無法替代的格局。一方面去產能緩慢，大量投資深陷其中，無法順利進入新的領域形成新的增長點。為應對美國金融危機，2008年11月中國出臺了四萬億的經濟刺激計劃，促使產能過剩的鋼鐵、煤炭、水泥和有色等重化工行業出現了新一輪快速增長，2009年—2011年間四大行業產量基本保持在20%以上的同比增速，高的時期可以超過40%，2011年達到頂峰步入緩慢調整期，今年是進入危機以來的最嚴峻時期。盡管如此，去產能并不順利，在這四大行業基本虧損或微利的情況下，為了保就業、穩增長，去產能進程十分緩慢，結構調整舉步維艱，鋼鐵行業以產量較大的鋼材為例，雖然今年前八個月同比增速降至1996年以來的次低水平1.5%，但庫存水平并未下降，同比增速高達12%，處于歷史中等水平;煤炭行業以消耗量靠前的動力煤為例，今年以來供給過剩依然嚴重，月均供大于需的缺口超過1000萬噸，庫存水平居高不下;水泥行業雖然今年前八個月產量下降5%，同比增速處于1990年以來的次低水平，但庫存規模持續增加，較上年末繼續增長15%(如圖12所示)。另一方面，新興產業增長較快，難以彌補傳統產業增長放緩缺口。今年前七個月，技術含量較高、與轉型升級密切相關的產業增加值增長較快，普遍超過總的工業增加值增速。家具制造業、印刷及媒介復制業、文教工美體育娛樂制造業、醫藥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設備制造業、電器機械及器材制造業、計算機通信等電子設備制造業、廢棄資源綜合利用業的同比增速分別為6.5%、7.5%、9.5%、10.1%、8.7%、7.2%、10.6%和19.6%，均超過同期6.3%的工業增加值增速，但這七大行業總增加值在工業增加值中的占比僅為18%，短期內難以彌補占比超過80%的傳統產業增加值的下滑。

圖12 2006年—2014年中國GDP增速及鋼鐵、水泥和電解鋁產能利用率對比 (%)

(三)金融對實體經濟傳導不暢

為較好應對經濟下滑，中國自2014年11月22日啟動新一輪降息降準，但企業信貸依然不暢，貨幣政策效果尚不明顯，這主要是由以下三個方面決定的:一是社會融資成本下降有限。雖然一年期存款基準利率和1～3年期貸款基準利率分別較本輪降息降準前下降1.5個百分點，目前已達1.5%的歷史最低點，不僅低于危機時期2.25%的最低水平，而且低于2002年1.98%的歷史次低水平;但受同步加快利率市場化進程影響，金融機構人民幣貸款加權平均利率從2014年11月的7%左右降至今年6月的6%，離美國金融危機時期2009年3月4.76%的最低水平仍有較大差距 (如圖13所示)。二是銀行“惜貸”。今年以來，伴隨中國經濟增速走低，銀行不良貸款迅速攀升，截至2015年6月末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升至1.5%，不良貸款規模較上年同期擴大近57%;關注類貸款占比達到3.64%，較上年同期提高近一個百分點，其規模較上年同期擴大61%;雖然二者均處于2000年以來的較低水平，但不良類和關注類貸款增速較快、潛在風險快速放大以及未來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極大提高了銀行的風險偏好，銀行放貸日趨謹慎;與此同時，商業銀行貸款日趨謹慎，超額存款準備金率有所上升。2015年6月末達2.5%的危機以來較高水平，銀行放貸意愿不足 (如圖14所示)。三是企業“惜借”。從信貸結構看，雖然今年前八個月金融機構信貸余額同比增長15.4%，創2013年以來的最高水平，但新增貸款中企業中長期貸款迅速下降，前八個月企業中長期貸款同比增速僅為1.8%，較大幅度低于2014年和2013年同期37%和45%的增速;從固定資產投資資金來源看，今年前八個月國內貸款累計同比下降5.3%，創1997年以來的最低水平，表明企業投資意愿不足，擴張需求收縮。

圖13 2007年—2015年9月基準利率與貸款加權利率比較 (%)

圖14 2014年—2015年6月末中國貸款增速不良貸款增速及不良貸款率比較 (%)

(四)潛在債務風險和匯率風險不容忽視

截至今年前三季度，中國包括銀行信貸、委托貸款、信托貸款和債券融資等在內的非金融企業負債規模高達近120萬億元，相當于2014年GDP總規模的兩倍，與美歐等發達國家基本持平，高于多數新興工業化國家。結構分析表明，雖然中國政府債務總量占GDP比重不到40%，風險總體可控，但風險日益擴大的趨勢不容忽視，伴隨中國經濟增速下降，特別是房地產市場需求日趨飽和，中國財政收入特別是地方政府基金性收入大幅下降，今年前三季度九個月中國公共財政收入和政府性基金收入同比增速分別為7.6%和-31%，創2013年下半年以來較低水平，而伴隨穩增長需要，財政支出擴張需求急劇加大，今年前三季度公共財政支出高達16.4%，政府性基金支出降幅為-20.3%，較大幅度高于政府性基金收入，收入與支出差距創2013年下半年以來的最高水平，加之地方融資平臺重新可以“自由借貸”，直接推高了政府債務風險，特別是地方債務風險。值得一提的是，今年8月11日央行主動一次性調整美元兌人民幣中間價，三天內中間價貶值4.65%，引發全球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匯率市場動蕩和股票市場動蕩，8月11日—8月末，除了哈薩克斯坦出現超過20%的快速“對沖性貶值”外，全球18個新興市場國家2%～7%的跟隨性貶值，以對沖人民幣貶值對其經濟的不利影響 (如圖15所示);8月21日受中國公布財新采購經理指數 (PM I)跌至47.3%，達2009年4月以來最低，引發全球對中國匯率貶值原因的擔憂，即貶值在于經濟惡化而非調整匯率機制，包括中國在內的股市迅速大幅下挫，8月21日—26日期間中國股市大幅回調20%，歐美股市下滑10%。受此影響，中國迎來多年未現的資金大幅流出，為平抑外匯市場波動等8月單月外匯儲備下降939億美元，創歷史最大單月跌幅。今年9月為了防止在國內外形成人民幣匯率貶值的預期，一方面，中國政府、央行及學者通過媒體和研討會等渠道公開表示人民幣匯率趨于均衡合理水平，中國不會采取匯率大幅貶值方式刺激經濟，中國將繼續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另一方面，中國央行通過市場化手段和多方努力促使人民幣中間價和即期價價差趨于零以及離岸在岸市場匯率價差趨于零，從而較好穩定市場預期。受此影響，中國9月外匯儲備凈流出額環比下降54%，而8月為環比放大1.2倍;中國金融機構全口徑外匯占款下降7600億元人民幣，環比僅放大5%，而8月環比為放大1.9倍，人民幣匯率市場趨于穩定。未來一段時期，隨著中國強有力的貨幣政策、財政政策、出口政策和產業政策持續發力，地方融資平臺融資渠道在財政部43號文出臺后摸索到更為可行的融資模式，房地產投資趨于穩定，中國人民幣匯率有望在順利加入特別提款權 (SDR)后保持穩定，不排除伴隨經濟增長出現波動出現的波動性貶值，但中長期看人民幣匯率有望呈現“短穩長升”的格局。

圖15 2015年8月與中國出口高度相關國家匯率貶值對比 (%)

三、結論與政策建議

雖然當前中國宏觀經濟面臨來自全球經濟增速放緩、外部經濟發展不確定性加大、國內經濟周期性運行規律作用以及從高速增長向中高速增長的特殊發展階段等多重壓力，但從長期看，2014年末中國人均GDP只有7500美元，仍處于中等收入水平，與高收入國家人均GDP12000美元的水平仍存在較大差距;2014年末中國第三產業占GDP比重僅為50%左右，與發達國家普遍超過70%、高的接近80%的水平仍有較大提升空間;2010年中國人均基礎設施擁有量僅相當于西歐的近40%、北美地區的23%以及日本和韓國的18%①數據來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IMF)。;加之中國貧富差距依然較大，社會保障仍有較大改進余地，這些均有助于促進國內消費持續穩步提升;因此，中長期中國經濟仍將保持在中高速增長，且會不斷向中高端水平邁進。盡管如此，短期內中國經濟增長仍面臨較大壓力，需要更具前瞻性、更具科學性、更具針對性的宏觀調控，才能達到預期經濟發展目標。一是做好宏觀經濟調控，在準確把握國際經濟運行趨勢、世界主要經濟體調控政策及其影響的基礎上，從中國實際出發，在保持經濟平穩增長、就業前景穩定的前提下，處理好改革開放與發展穩定的關系，有序推進經濟轉型和結構調整，避免出現“硬著陸”。二是做好宏觀金融調控，特別注重做好人民幣國際化需要的國內經濟金融條件及其潛在風險分析評估，厘清人民幣國際化長期方向與短期相機抉擇之間的關系，確保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底線。三是做好宏觀調控政策落地，去年11月以來中國出臺多項“穩增長”政策，且政府采取審計、下派督導組和第三方評估等多種方式予以督促，但受項目立項和審批時間較長、項目資金落實不力、項目環保要求提高、項目社會資金參與度有限等多方面因素影響，部分政策落地緩慢，宏觀調控效力尚未完全顯現，需要采取切實有力措施推進政策落地，確保財政政策精準發力，有效對沖傳統產業和出口增速下滑以及上半年金融超高速增長而未來將回歸常態等帶來的增長“缺口”。

1.周小川:《貨幣政策更緊穩定房價政策繼續實行》，《財經界》2015年第5期。

2.張來明、李建偉:《經濟新常態思想具有豐富內涵》，《人民日報》2015年3月13日。

3.國家信息中心課題組:《中國經濟發展環境穩定》，《中國金融》2015年第1期。

責任編輯:沈家文、杜振華

楊琳，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所研究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