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辯

蘭卓

在那次黨支部民主生活會上，我是最后一個發言的。這樣的排序是大家默認的，我資歷最淺，還只是一個預備黨員。

由于大學期間表現好，我剛來這所鎮中學報到，就被校長委任為初一年級的語文科任老師兼班主任。

發言的內容我一直沒有想好，見前面的幾個黨員都是自我批評一番后再被其他黨員批評一番，都以標準化的“謝謝各位同志的批評，我一定改正自己的缺點”結束，我釋然了：身為一個新教師兼班主任，比如，教學經驗不足、管束學生魄力不夠等等，缺點一大把，需要不斷向各位前輩學習……對，就這樣作一番自我批評。

我進行了一番言辭懇切的自我批評后，副校長補充了一條：“學生反映，你星期五經常不講新課，讓他們自習、做作業，你這樣做課程進度能夠得到保證嗎？”

我申辯說：“我每天講三節課，每周到了星期五嗓子就啞了，請領導理解。課程進度是沒有問題的。”

副校長接著說：“在籌建學校圖書室這件事上，你私心太重。”

對于這個批評，我很意外。

校長在開學的教職工大會上宣布，學校即將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基礎設施達標檢查，要求藏書至少五千冊，希望大家想盡一切辦法為學校湊齊圖書，學校會按照高于原價兩成的價格收購。我四處借錢，三天內就把縣城舊書店的圖書收購了交給學校，一算賬我賺了兩千塊錢，這幾乎是我半年的工資。

我申辯說：“這是校長當著大家的面宣布的湊書辦法，怎么能叫私心太重呢？”

校長和副校長尷尬地相視無語。最后是校長打破了沉默：“我看今天時間不早了，民主生活會就開到這里吧。”

會后，教導主任拍著我的肩膀提醒：“本來大家對你的印象不錯，今天的最后一項內容就是討論你預備黨員轉正的，其實你不該申辯，他是分管黨務的副校長兼副書記，唉，你太年輕了……”

我不以為然：“主任，我沒有錯，不想受冤枉氣。”

一個月后的民主生活會上，校長總結道：“我認為該同志敢于挑重擔，工作上任勞任怨，年輕教師就要這樣，我個人同意他轉為正式黨員。”

這次轉正非常及時，第二周我就獲悉縣委辦公室公招三名秘書，參考條件里有一道“硬杠”，必須是正式黨員。

我筆試第一名，自我感覺面試時表現也不錯。

兩個月后，名單里卻沒有我。

據說，組織部門來學校考察我時，校長外出開會，是副校長接待的，他向考察組反映：“該同志政治上不夠成熟，還需要磨煉。”

這是二十年前的事兒。

自從今年我任這所學校的校長兼黨委書記后，在教職工大會、黨員民主生活會上，我特別欣賞、看重提出不同意見的教職工，尤其是那些發言被人打斷、仍“頑強”地進行申辯的人。

【選自網易新聞中心】

插圖 / 批評與自我批評 / 佚 名